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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家在城裡人手雖然不多,但台面下的事要有人辦,就少不得台面下的人。安排個把眼線綴住一個小太監,也不是什麼難事。善桐眉頭一抬,道,“是捉了個正著?”

  “我們肯定沒有打糙驚蛇。”含沁說,“這件事也不適合我們來抓,底下人見他進了那家店,立刻就分了人手去孫家報信,孫家一個管家看著他從店裡出來的,當時連站都站不穩了。侯爺不是又去了南邊?他們孫家現在京里竟沒有頂事的男人了,我想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孫夫人一定找你說話的。”

  含沁的做法自然是最妥當的了,又盡到了提醒的責任,又儘量還是把自己給撇清了點兒,至少是不至於一腳就踩進了河溝里,還有點往後退的餘地。善桐點頭嘆道,“只盼著是我們多慮了吧,這件事看著小,其實禍延深遠,說得大點,十幾年後要是亂起來,我看就是從今日起的。”

  “那也要看牛家這一胎是男是女,能不能養大了。”含沁的語調里也多了幾分冷峻,他沉默了一會,忽然又嘆道。“亂,實在是亂。從前宮廷間雖然也有鬥爭,但或者是隔得遠,從不覺得有這樣群魔亂舞。似乎人人都打了自己的算盤,要我說,皇上是有點貪多嚼不爛,對自己太有把握了……”

  這話到了最後,似乎已經不僅僅是在說宮廷了。善桐想到四邊禍亂,還有中原自己要推的地丁合一,又有下南洋,又聽說要開闢東北,一時也感到了一絲不安:同沉沉死水一般的昭明年間比,承平雖然號稱承平,但顯然是不會太太平了。皇上的雄心壯志是大家都能眼見的,但朝事亂、邊事亂,後宮還亂,甚至還有一個里朝廷虎視眈眈,將來會怎樣,竟是誰都沒有把握,誰都不能看透了。再不像是昭明年間,雖然沉悶,但日子卻還能一眼看得到頭。

  “越是這樣,我們家在京里就越不能缺了人。”她輕聲說,“西北距離京城實在是太遠了,消息不靈通,又沒有人為我們說話,只怕這些大人物翻手覆手之間,我們就要吃大虧呢。”

  她是聽出來含沁話里的退意了,含沁沖她笑了笑,低聲道。“我也不是想回西北去,我不怕亂,在我這個位置,越亂我就越有機會往上走。我就是在想,這天下……”

  “天下有皇上操心。”善桐這話說出來,已經是乾淨利落,透著篤定。“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咱們盡力做事,對得起自己夠了。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吧。”

  含沁有些吃驚,他看了善桐一眼,試探著道,“怎麼,今兒去了許家一趟,你倒是頓悟了?從前說起這樣的事,可沒見你是這樣子……”

  “七娘子是個明白人。”善桐低聲道,“和她說幾句話,我心裡就安穩多了——”

  正要將心裡話和含沁說說,那邊大妞妞換了衣服又衝進來,於是一家人吃晚飯,含沁和善桐說起來,“現在進了冬,大妞妞年紀小,還是吃點羊肉溫補。我和四紅姑姑交待了,小鍋別灶,你們午飯時吃一點,你也跟著吃。”

  因為含沁不吃羊肉,自從進了桂家門,善桐也就跟著忌口,她搖頭道,“女兒吃點也就算了,萬一我身上沾著味道,你一聞著又要嘔了。”

  “這裡不比西北,牛肉要難買一些。”含沁道。“野味也沒有西北難得,我看你還是跟著吃點吧,進了十一月,就算在炕上睡,你手心有時候也是冰冷的。倒還不如做姑娘的時候,那年冬天我偶然捏了你的手,手心熱烘烘的,和小火爐一樣。”

  兩夫妻絮絮叨叨,自然有說不完的家常話,吃過晚飯,兩夫妻安安穩穩地睡下,善桐並不像從前一段日子一樣,要不然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要不然就是做些噩夢。這一次,儘管已經知道第二日起來必定要面對錯綜複雜的宮中鬥爭,但她卻依然還睡得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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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第二天才起來,孫夫人的口信就送到了家裡,邀她明日一道進宮請安。因臘月里宮中事多,按例誥命們是不進宮的,孫夫人這是正正地踩在了十一月的尾巴上。善桐自然回說必去,又命人去請榆哥來,道,“他要是不來,你就說我這裡的算學書不給他了。”

  今番不同往日,王大老爺打過招呼,榆哥和他那一伙人都已經進了工部下屬的揚威庫去,可以隨意查閱各色火藥配比,這才是興頭上,連算學書都不能把他勾出來,來人回來道,“舅爺說,他實在是分不開身,請奶奶把書給送過去,明日給奶奶來作揖呢。”

  善桐便沉了臉道,“你告訴他,書就押在我這裡了。什麼時候嫂子上京了,來我這裡贖,我才給他。”

  又叮囑那小廝,“記得提一提,就說我是沉著臉凶凶地說著的,叫他怕著些。”

  一屋子人都笑了,善桐自己也忍不住笑,“這不賴我,是榆哥自己不好,要是他有個做哥哥的樣子,我也就不和他小媽媽似的了。”

  說著,六丑又進屋去給小廝兒打了個包袱出來,“這都是我們隨常給舅爺做的鞋襪褻衣,舅爺一個人在外頭,梳洗不經心,外衫也罷了,內衫誰給他操心呢?你到了那裡冷眼看著,見舅爺要少了冬衣了,就回來說一聲。一併跟著舅爺的兩個小廝兒也多關照關照……總之放機靈些,別怪舅爺不給你賞錢。”

  那小廝兒忙道,“舅爺打賞呢!還賞得厚!就是一心撲在學問上,大冷天的還穿得單薄。我們這幾次傳話,他都只穿了袍子就出來。”

  善桐一聽,頓時就坐不住了,進去把含沁一件斗篷尋出來,“你也是的,非得人問了才說,快先帶過去,看著他穿上了再走。”

  這裡又安排人給榆哥做衣服,還一併想起來,令人去問檀哥幾兄弟,因來年就是春闈,現在幾兄弟都正在苦讀。善桐也不令人打擾,只讓見了下人,悄悄地問一問,在衣食上可有什麼缺少的地方等等。又忙著給王家預備了年禮先送過去——王家趕著赴任,竟是臘月里就要往南邊去,因此年禮還要早送。

  雖然是小家庭,但年事也忙,第二天一大早,善桐又渾身武裝起了十足心眼,仔細打扮過了,才上了孫家來接她的車,孫夫人卻已經沒在侯府相候,竟已經在車上等她了,只看她通紅的雙眼,便知道這位貴婦人,起碼是熬了一夜沒睡。

  267、崩潰

  東宮的身體,一直是滿朝文武的一樁心事,這同昔年昭明年間還不一樣。雖然如今的皇上,當年的東宮是有些體弱,但先皇子女多,說得難聽點,就是東宮不成了,那也還有大把藩王眼巴巴地等在後頭。可承平年間就不一樣了,皇上不好女色,後宮多年也就有一個東宮。牛淑妃沒身孕之前,要是這個孩子都夭折了,最後萬一落到個前朝皇弟入嗣,再來個大禮議,於國於民簡直都要大傷元氣。但奈何天生體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孫家人就算再憂心,宮中內外有別,他們也不能怎樣。

  可現在忽然間天外飛來這麼一條線索,孫夫人可不都是要懵了?要是太子本來不體弱的,是被小如意這樣的狐媚太監給折騰得體弱了,那真是把小如意碎屍萬段都難辭其咎,更有甚者,要是太子本來體弱,被小如意給折騰得更體弱了,孫家一口血,都不知道要吐給誰看才好呢。

  就是這樣了,孫夫人還是維持了基本的風度,善桐一進車裡,她就握住了善桐的手,含淚道,“真多虧了你……”

  “大家都是同舟共濟罷了。”善桐忙道,又問,“是已經查清楚了?”

  “動用了一點人脈。”孫夫人牙關都咬緊了。“我們這裡在查,娘娘在宮裡也查,昨天傍晚送消息出來,說是小如意已經招了。娘娘現在急得坐都坐不住了,令我們快點進宮大家商議。”

  善桐禁不住默然嘆息,她低聲道。“娘娘也是太大意了……”

  “這種事誰想得到!”孫夫人說,“連他身邊大伴都沒發覺,娘娘叫去一說,當時就要撞牆角,哭得眼裡都流出血來了,直說是他老糊塗了,沒能發覺出不對來。”

  比起皇后,太子大伴說不定還要對他更上心——凡是太子上位,就沒有不提拔大伴的,如今威風八面的連公公,不就是皇上的大伴出身?這件事要怪都不知該怪誰,善桐再嘆了口氣,也不再計較是誰的責任了,只又問,“小如意背後……總該有一條線吧,他小小年紀,怎麼會懂得作這樣的事?必定是有人指使——”

  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想到了里朝廷,只是這念頭一閃也就過去了:要是太子自己不受引誘,小如意就是再千嬌百媚,那也沒用。這樣不穩妥的計謀,似乎不是里朝廷的作風。

  “這要往下查。”孫夫人也沒有否認善桐的觀點,只道。“就得費時間了,可現在已經沒時間了……”

  她通紅的眼裡閃過一絲焦慮,語氣第一次現了懼怕,善桐和她往來了這麼久,她有過種種情緒,可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氣急敗壞,似乎對整個局面都失去了把握。“東宮的大事,很少有能瞞得過連公公的。這件事也根本沒法往小了說,第一個小如意人沒了,第二個太子嚇病了……遲則明日,早則今日,連公公是肯定要過問原委,上報給皇上知道的。”

  善桐頓時就明白了孫家的恐懼:本來在牛淑妃孕事上無法取得突破,對孫家來說就已經夠不利的了。現在又是雪上加霜,這件事要是遮掩不過去,牛淑妃那邊抱出來一個健康的男嬰……就是換作她是皇上,心裡的天平多少也要那麼一歪:身體孱弱也就算了,最要緊是性格輕浮放蕩,才多大就已經學壞了,任是誰恐怕都不禁有些疑問,以後,能放心把帝國交到他手上嗎?

  她無法往下接話了,孫夫人也不再說話,她閉上眼又輕又快地出著氣,顯然心緒起伏,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攪得亂了陣腳。就是善桐心底也不禁微微下沉:時至今日,已經不是把牛家攆出西北那麼簡單的問題了。甚至把桂家的地盤讓給牛家一半她也不那麼在乎,但牛家如上位太快,沒有給桂家留下太多時間來從容遮掩、消除從前的痕跡,那麼里朝廷握有的把柄照舊還是管用,對桂家來說,也就無異於前門不能驅虎,後門還跟著進狼了。

  眼看著車進宮門,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還是扯了扯孫夫人的袖子,低聲道,“二堂姐,神色太緊張,恐怕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現在您是最不能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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