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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夫人連牙關都是咬緊的,只輕輕地擠出了一句,“我知道。”便不再說話,善桐也不好再說什麼,不多時,車在二重宮門前住了,孫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隨著善桐出了車子。

  ——腳一落地,她就已經又變出了一張寧靜而矜持的臉,同從前入宮一樣,在恭順外,還帶了名門世族所特有的高貴,即使善桐深知底細,除了那雙泛紅的眼外,竟也是絲毫破綻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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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就要比孫夫人再慌張一點了,畢竟她身在宮中,東宮是孫家的寶貝,卻是她的心肝,人沒寶貝還能活,沒了心肝,卻真是活不下去了。才只是幾天沒見,她看著簡直老了幾歲,連露出笑容和善桐客套的心思都沒了。只倚在炕上,連外袍尚且沒披,露出雪白的細布中衣來,善桐從沒覺得她人很消瘦,可這樣看起來,她露出被角的手腕簡直細得連鐲子都掛不住了:這幾個月對善桐和孫夫人來說,只是不斷的失望,次次進宮都希望聽說琦玉已經落網,次次進宮都未能如願。但對皇后來說卻是一次又一次絞盡腦汁的過招、尋找、期望、失望……現在又來了這一出,皇后就是鐵打的人,恐怕也都要露出裂fèng來。

  可這可憐相兒,卻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同情。就是孫夫人也都沒噓寒問暖,幾個人把下人全摒出去了,善桐才合上了暖閣的玻璃門,孫夫人就跺著腳,字字帶血地埋怨了一句,“怎麼就這麼不上心——”

  皇后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曾經多麼從容、尊貴的人,現在哭得就和個孩子一樣,簡直就像是丟了魂兒。“我是真沒想著……他說孩子分宮了就別老派人過去,我想也是這樣,免得孩子一直賴著娘,他不喜歡。就連宮中的太監都是姓連的一手挑出來的,我也插不進手去,誰想得到……”

  一邊說,她一邊就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孫夫人的眼淚幾乎也都要跟著下來了:孩子本來底子就不好,不管背後是誰搗的鬼,這一招也實在是太陰毒了,就識破了又有什麼用,要是虧了腎水,以後生育上有礙了。這東宮之位,他終究也還是坐不穩的。

  善桐雖然和太子也就見了幾面,但當此也不得不陪著擦眼睛,也是由得皇后哭一哭,把心底的不平之氣哭出來。過了一會,見皇后也漸漸地收了淚,她便也吸一口氣,做沉重狀。

  果然,皇后畢竟是六宮之主,即使事發如此突然,事態又如此沉重,她依然沒有完全亂了方寸,將這積鬱之氣哭出來了,她便又多少回復了理智,拉著善桐的手沉聲道,“你真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只怕孩子身體給淘空了,給淘死了……”

  她頓了頓,咬著牙刻骨怨毒地道。“我們都還蒙在鼓裡呢。”

  便又和孫夫人一道細問含沁是如何發現此事的,善桐便仔仔細細將經過說了一遍,又道,“第一回撞見時,還不知道那就是他,聽林三少夫人說,中人們私底下……也是常事,就並不在意……”

  皇后和孫夫人也都不禁嘆道,“本來聽你們家姑爺這麼一說,我們也不怎麼當回事兒,只覺得是他自己不懂事。也許同太子的身體沒多大關係,就想著別讓他在身邊帶壞了太子,這才派人去搜他在宮中的房間。順帶著也查查太子的寢殿,沒想到這一查就查出不對了,因去得突然,正好就抓了個正著……”

  事情怎麼發覺的已經不要緊了,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善桐更關心的還是究竟誰在背後指使小如意。沒等她開口,就是孫夫人也都追問皇后,“究竟他受了誰人的命這樣做,背後又和誰家有什麼淵源……都查出來了沒有。”

  “人都要打碎了。”皇后疲憊地道,“我一晚上沒睡,親自看著審的,連他認的姑姑茶花一起打的,他咬死了沒有,只說是買了幾冊春宮回去,偶然間被小畜生看到,因小畜生看住了……”

  她掃了善桐一眼,面上現出難堪來,善桐要起身時,皇后卻又道,“不必了,臉還沒丟夠嗎,和你也不必客氣了——因小畜生看得出神,他起了歪心,便裝狐媚子勾引小畜生……”

  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孩子今年才八歲!他們好狠的心!就不怕折了自己的陽壽?”

  孫夫人顯然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細節,她聽得很仔細,並不理會皇后的眼淚,只追問道,“這多久了,可給人看見過沒有,孩子就不知道這是錯的?”

  “他說是八個月,孩子說是半年。”皇后只得一邊拭淚一邊說,“只怕前幾個月也不敢怎麼放肆,後來了才食髓知味,越發厲害。我說他這半年怎麼越多病了……說是知道不該,可忍不住——他開蒙兩年,平時課業沉,大伴管得也嚴……”

  她說得傷心,孫夫人卻是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半年總比一年來得好!偏巧這半年權神醫又老不在宮裡,要不然,只怕早就發覺了端倪……”

  善桐也跟著勸皇后,“快別哭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商議出一個對策來。聽二堂姐說,估計連公公就要來問了——”

  皇后雙肩微抖,哭聲反而更大了起來:很顯然,善桐是說中了她的隱憂。和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樣,沒查之前,她怕是根本沒想到太子也有做這樣事的可能,查出來了要再回頭遮掩,恐怕已來不及。雖然都在紫禁城裡,但前朝後宮有別,要把東宮裡的事遮掩得水過無痕,連皇后恐怕都還沒這個本事。

  孫夫人和善桐交換了一個眼色,均從對方眼底看到了無奈。孫夫人不肯搭理皇后,自己沉吟了片刻,便以商量的口氣徵詢善桐的意見,“依你看,再求求封子繡,能令他說動連公公,把這事遮掩過去不能?”

  皇后哭聲一下又止住了,善桐看了她的頭頂心一眼,在心底也很能理解皇后現在的心情:貴為六宮之主,卻要屢次沖一個男寵佞幸低頭……

  “這麼大的事。”她就事論事地說。“封子繡只怕不會平白說情,可他現在可說是無所求於孫家……”

  孫夫人看了看皇后,銀牙一咬,她低沉地道,“本來打算說給衛家的十四姑,你也看到了。出身我們近支嫡系,哪一處都沒得挑,把她說給封子繡,大家可不從此就是一家人了?說起來,他也就算是東宮的——”

  她話還沒說完,嗆啷啷一聲,皇后已將炕邊一盞茶推到了地上,茶漬灑了孫夫人一裙子。她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孫夫人,一字一句地道,“一個男寵,還配和我們家做親戚?我就是死了,我也——”

  孫夫人分毫不讓,揚眉也將一盞茶推到了地上,竟是一點都沒給皇后留面子。“要不是你沒把孩子帶好,你以為我願意?那也是我從小看大的,就和我的親妹妹一樣!”

  兩姑嫂關係從來都是最和諧的,善桐再沒想到自己能看見她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對沖成這個樣子,她忙道,“都讓一步,都讓一步……就是願說親,那也是日後的事了,眼下這一鍋可還揭不開呢。要我說……這事想瞞過皇上,只怕是難了。”

  鬧出這麼大陣仗,東宮下人肯定聽說了風聲,那都是連公公一手安排進來的人,不主動報信已算是尊重皇后,連公公要問起來不可能不說實話。這麼大的事要還瞞著不往上報,連太監也就坐不到這個位置了。善桐畢竟置身事外,不像是孫夫人和皇后這樣和東宮息息相關,要把消息放給皇上,就和割肉一樣痛,她想的更多的還是如何扭轉局勢,至少不能讓牛淑妃隔岸觀火,就只顧著得意就行了。就是東宮陷入麻煩,那起碼也不能讓牛家好過。

  見孫夫人和皇后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所緩和,她便趁機又再進言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東宮年紀還小,身子骨可以慢慢調養。他畢竟還是獨苗苗……”

  皇后便看了她一眼,神色一動,“你是說,在生產時動些手腳?”

  268、懷才

  真是慌得都沒有一點頭緒了。善桐禁不住嘆笑:皇后要是有本事在生產前後不為人知地動些手腳,又何必如此著急?換了別的嬪妃,也許還有這個可能,但牛淑妃有太后護身,是生是死,那肯定是看她的時運,和坤寧宮是不會有一點關係的了。

  “娘娘您想,”她自然不曾指出皇后的謬誤,而是放低了聲音。“小如意膽大包天,竟然引逗東宮。這麼大的事,要是我和您說全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您肯信嗎?”

  東宮要是十八歲,那也就罷了,這才八歲的孩子,皇后如何肯信?其實就是善桐自己都不信:就哪有這樣巧,幾個月來誰都不曾留心到這一層,還由得小如意得了意了。但凡小如意要是有一點腦子,也該知道這事要鬧出來,他肯定得掉腦袋,即使要使狐媚子,怎麼也得等太子大了幾歲再說。

  不過,機會是不等人的,也難說小如意究竟是如何想的……善桐輕輕地晃了晃腦袋,見皇后和孫夫人都面露沉吟,便道,“按時日算來,小如意引逗太子,就恰好在六月前後……”

  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了片刻,皇后和孫夫人不禁就交換了兩個眼神,皇后自己都有些疑神疑鬼。“此事別真是她們在背後搞鬼,六月里,大的那個肚子裡的孩子也已經有兩個月了。”

  孫夫人抿了抿唇,“茶花是怎麼說的?”

  當下就又把茶花提出來,三個人親自訊問。善桐只在一邊坐著,並不曾多說多問,倒是孫夫人仔仔細細的,將茶花問得眼含熱淚,幾乎要一頭撞死以證清白,她一口咬定,小如意是孤兒出身,從小父母雙亡,兩人都是京郊村落出身,也有些交情。等小如意進宮之後,他又會巴結,因就認了乾親。至於他和牛家有什麼聯繫,縱有,茶花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在善桐看來,就茶花知道,這時候也肯定是要說不知道的。只她看著茶花袖子底下縱橫交錯的鞭痕,心底未免還是有幾分不忍,只能轉過眼去不看,孫夫人和皇后卻都視若無睹,當著茶花的面還說了幾句,“就逼她也是無用,這丫頭的脾性你也清楚,該說不該說,她心裡有數呢。”

  若茶花並不知情,那此事對她來說真正是池魚之殃,善桐瞅了她一眼,見她幾天內,臉頰都瘦得脫了形,便輕聲道,“她家裡人……”

  茶花一家人倒是都務農為業,這個是孫夫人這幾天星夜查證過的。善桐倒覺得她應當不像是個內應,如不然,坤寧宮裡的消息早都走漏出去了,又何必到這時候才來為自己分辨?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還是開了口。“這件事雖然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但現在卻不是最合適的時機。瞞肯定是瞞不過去的,若是依我的拙見,先把連公公和皇上那頭糊弄過去還好些。這時間也掐得巧,影影綽綽,說不定還能扯琦玉一把……六月里出的事可多了,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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