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一進屋,大妞妞就掙扎著走到炕邊,要往善桐身上撲,榆哥忙一把抱住,令大妞妞不至於摔下炕去。小丫頭一下就不喜歡舅舅了,手舞足蹈,口齒不清地道,“娘——娘——舅舅——”

  這顯然是要告狀,可卻又說不出來,大妞妞急得就要哭。眾人都被逗笑了,善桐解了斗篷,就在含沁身邊坐下,把女兒抱在懷裡,臉貼著臉說了幾句話,大妞妞這才滿意,笑嘻嘻地坐在母親懷裡,又拿過含沁的手把玩。

  “這一陣子皇上心情不好,少見我們,也不大出門。”含沁就說,“今天天氣更不好,似乎要下雪,我們就接二連三都溜號了。我一回來剛巧遇到大哥,大哥是來上門審你的呢!你又進宮去了,累得縣官大人等到現在。”

  以含沁的為人,和幾個大舅哥還能混不好?一兩年下來,也就是善楠估計始終還是看不慣他,如善檀、善梧等人,客居京城,衣食起居除了孫家照料,也就是善桐含沁多關照了,善檀見善桐幾次,都提含沁的好兒,善榆更不要說,和妹妹都沒那麼多話講,同含沁談天卻是滔滔不絕。此時被含沁這麼一打趣,一屋子人都笑了,他也不理妹夫,急切地探過身子,將懷裡的書珍重露出給善桐看,道,“這書你是從哪裡來的!得自何國?我問你家姑爺,他只賣關子,卻不肯說!”

  善桐望了含沁一眼,含沁攤手道,“我要早說了,他能打上許家去,哪裡還會留在這裡等你?現在天氣陰了,天色也晚了,酒菜都備好了,眼看著舅爺只能留下吃晚飯了,大妹子也見著哥了,這便到了能說的時候啦。”

  原來是為了留善榆吃飯,善桐會意地一笑,也跟著逗善榆,“你就只管看,何必管我從哪裡弄來,總之你看得好就是好東西。”

  榆哥急得跳腳,“我就是半懂不懂的,又忍不住看,又看不懂,連李先生那樣見多識廣,都不知道是哪國的文字!”

  說著就千般央求善桐,連善桐令他把媳婦接來京里,又讓他搬進家裡來住也都滿口答應了,善桐也拿這個大哥沒法,只得道,“這些話我可都是記在心裡的,你不許賴帳——”

  這才將來源告訴給善榆知道,“從海外搜來的,只這幾本,並還沒有人通曉中西文字可以翻譯。我前天去許家還問世子夫人呢,世子夫人說,這不是會說兩國話就能看懂的,有些字是……是什麼拉丁文?只有泰西那邊的達官貴人也許才看得懂呢。”

  話才出口,含沁一拍大腿,先嘆道,“壞了。”

  善桐猛地也覺出不對,可話吞不回去,再看榆哥時,見他默不做聲,轉動著眼珠子似乎正在運氣,心底也是一個咯噔:為了一本書跑到泰西之地去,榆哥好像也不是干不出來……

  260、和親

  當然,在現今天下,要去泰西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就是如今預備南下的這一批船隊,其實要去的也不是泰西,頂多能走到傳說中的身毒、大食,再要往前,那就是往前朝三寶太監曾經到過的朱步、麻林諸國而已,善桐這一向因為船隊生意,多少也了解了一番前朝遠航的事,據說就到了這地兒,距離泰西也還有一大段路呢。

  榆哥卻不大聽得進去,只和善桐辯道,“那西洋巧器也好,那些西洋傳教士也罷,又都是怎麼過來的?他們能過的來,咱們自然也就可以過去了。”

  “那都是幾十年才來一個的,而且還是從陸上過來,走了西域那麼一大長條路。誰知道在路上能出什麼事兒?”含沁也說,“西域再往前那些小國,自己也亂得厲害,這都是一陣一陣的,這幾十年沒有人過來,應該就是他們正亂著。”

  總之,去泰西這件事,榆哥在家庭里是肯定找不到任何同盟的。善桐見他還有些不甘心,雖不和小夫妻辯了,但轉著眼珠逕自沉思,似乎還是在琢磨著去泰西的辦法,她不禁好一陣頭痛,只得又道,“好啦,告訴你了,回頭你就派人把嫂子接來。男子漢大丈夫,答應我的事,可不許不作數。”

  榆哥嗯嗯啊啊的,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只若有所思地撫著書面不語,善桐和含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擔心,只他也是這麼大的人了,話不好說得太過分,免得榆哥生氣起來,那倒不美了。

  等吃過飯,大家分頭安歇時,善桐才和含沁後悔道,“早知道我就不說那一句話了。誰能想得到,連泰西那樣遠都未能攔得住他!”

  “你也的確是不應該,”含沁這回倒是沒幫善桐開脫,反而輕責道,“這本書又是寫的他有興趣鑽研的東西,他又看得半懂不懂的,你不能因為這學問似乎無用,就覺得他也該和你一樣擱到一邊去。若是你,看了這書,知道泰西那一地也有這些飽學之士,對學問的鑽研竟絲毫不落人後。你難道就不想去?”

  善桐也是大為後悔,連今天聽到的兩個好消息,她簡直都沒心思說了,她怏怏地垂下頭去,也不要人服侍,自己跪在床上鋪被子,一邊鋪一邊忍不住就道,“他就是不為我們想,也該為娘想想,娘一輩子就算對不起過多少人,也唯獨沒有對不起他。這一去,就能平安回來,路上也要有幾年了……這幾年娘的日子要怎麼過?總是這樣不消停,折騰的全是這些費心的事,火藥也就算了,這一次,我願他就只是想想罷了!”

  含沁卻淡淡地道,“要我說,他就是被你娘給寵得不舒服,這才跑出來的……”

  但這話他卻不往下說了,善桐也不問,嘆了口氣,終究是提振起精神來,給含沁道喜。“就昨兒,寧嬪奉詔出去,同皇上彈琴下棋解悶兒,皇上一邊聽琴一邊看摺子,又順口和連公公談天,就說起來你了……”

  便一加一減,將王大老爺將獲得提拔,以及皇上對含沁的考語說給他聽了,含沁聽得雙目閃閃,卻並不說話,雖然得了皇上的誇獎,可卻沒有一點驕矜之色。善桐說完了,想到福壽長公主怯生生的樣子,又不出聲地嘆了口氣,卻不提這件事了:有些事願意不願意都要去做,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加重含沁心裡的負擔?——雖說,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含沁究竟會不會在乎一個素未謀面的金枝玉葉到底是怎麼走完自己這一生的……

  只她不說,含沁卻還是看得出來的,他一邊燙腳,一邊就尋思著和善桐說,“從前沒有動作,主要還是因為那畢竟是火藥,這種事善榆自己折騰不要緊,我們要還從中攪和促進,要是出事,被岳母知道了是要落下大埋怨的。但現在看來,要把他的心從泰西之事上分出去,還非得祭出火藥這一招了。工部現在正焦頭爛額,因爆炸一案,似乎整張新配方都要作廢,白雲觀那邊,快半年了也沒個結果,李先生他們心裡也一樣著急。這時候誰出面撮合一下,那就是兩好合一好,現成的登徒子遇狐媚子,兩邊一合上卯,他對那兩本書也就沒那麼熱心了。只是將來岳母問起來時候,你要多費唇舌解釋解釋,別讓老人家誤會了我有意勾搭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深呢。”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然,善桐還真怕榆哥找個藉口南下去了廣州——他又不是囚徒,她也不可能把哥哥關起來。而要令榆哥混上船了,天南海北,恐怕這一輩子能不能見面,那還真是難說的事。

  一輩子就這一個親哥哥,很多話都埋怨不出口,就連對著含沁也說不出來,也就是自己想想罷了。善桐心裡對榆哥也不是沒有不滿的:不求他上進,母親給他鋪好路了,這一輩子就是不上進也沒人能給他氣受。不求他老實本分,家裡錢不少,只要不嫖不賭,平時奢靡一點也沒什麼。求的無非就是平安兩個字,可榆哥倒好了,在家搞不了火藥,就跑到京里來搞,只要是他喜歡的,就沒有不令人提心弔膽的。姐妹兄弟們終究還說不了什麼,可母親值嗎?付出這麼多,榆哥給過一點回報沒有?

  她就有些怏怏不樂,上了床也很久都沒睡著,又怕翻來覆去吵了含沁,只好直挺挺地躺在那裡,數著床帳上的水波紋。含沁一開始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在黑暗中摸索著握緊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捂著,又輕輕地道,“我看你心事不止這點,下車進院子的時候,臉上就有些不對了。”

  如此觀察入微,讓善桐說什麼好?她猶豫再三,心知要搪塞丈夫,自己還沒那麼本事,便也索性直說了。

  “這一次進宮,恰好又遇到福壽公主來著……”

  含沁便不說話了,小夫妻肩頭碰著肩頭,在黑暗中並肩躺著,善桐覺得為含沁握住的那隻手出了點汗,黏黏的,過了一會又變作了濕冷。她再嘆了口氣,低聲道,“叔叔那邊的摺子,應該也快到京城了吧。”

  “嗯。”含沁輕聲說。“來信里還提到你,對你出的這個主意,爹是很喜歡的,也誇你心思很靈巧,最難得,是手法很正。並且專挑晉商下手,這一招是連他都沒有想到的。”

  不論帝王如何想,他一個人獨木難支,怎麼可能統領天下。朝事還是要朝官來辦,福壽公主的命運,其實也不能說就掌握在了皇帝手裡。明擺著,現在東南要開海,主要是為了歷練海兵剿滅海匪,南洋水匪凶,連善桐都知道,這塊骨頭多硬那是不用說的了。西南一帶,雖然安南等國已經被揍老實了,但土著鬧事還是此起彼伏,雲貴總督根本就做不久,朝廷歷年來是持續往雲貴增兵。東北女真人,從前一度壯大得幾乎威脅前朝邊境,後來式微了近百年,現在又強盛起來……幾十年來朝廷能拿的出手的勝仗其實也就只有對北戎的這一場。現在說要繼續四面開戰地去打,就是皇帝也沒有這個底氣,羅春又一直強調這份婚約——地丁合一的事還在鬧騰呢,邊境不寧靜,對內怎麼推新政?這時候推和親,推招安,推‘分頭示好、挑撥離間、分而治之’,簡直是正當其時,皇帝是不動心都難。

  善桐出的這個主意,其實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天下局勢就是如此,她沒有說謊,也沒有誤導,桂家頂在第一線上的武將,也最有發言權。他們和北戎都打了多少年交道了?這十二個字,絕對是切中北戎命脈,而且‘以和為貴’,以後朝廷戰略重心如果從北線移開,桂家兵肯定不能和從前一樣要什麼有什麼,這幾策還算是體現了桂家的公心,幾乎還能在皇上那為桂家討著些好兒。而要實行這計策,桂家也是不二人選——這邊許親給羅春,那邊和小達延汗眉來眼去,給這家一點好處,送那家幾份禮物。最好是年年都讓他們自己拼上幾場,餵上幾顆包了毒的飴糖,十幾二十年後,北戎也許就這麼逐漸衰弱下去,縱不衰弱,只要不更加強大,等朝廷騰出手來,等著他們的就不是羈縻,而是約束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