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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送出幾步來,善桐忙請她止步,見寧嬪竟依稀有不舍落寞之態,想到她此時此刻的寂寞與不安,心中又添不忍,便慢了一步,大膽握住寧嬪的手低聲道,“娘娘風采,真是天下絕頂,我也算見過些美人,有些名字甚至娘娘也是聽過的。在我看來,最客氣的說法,也是春蘭秋jú,娘娘是決不會輸給別人的……”

  見寧嬪雙眼微微瞪大,仿佛為一層薄霧籠罩的面龐顯著地鬆弛了下來。善桐便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以色事人,最擔心的當然是尚未受寵,就已經輸給了更美的新人。琦玉要是露過面還好,她偏偏一直又不露面,對寧嬪來說,這一段日子應當是她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也因此才會這樣失常,這樣不願意放她走——卻又不肯問出那句話來,只因明知自己問了,得到的答案便不真了。或者,也是身為美人的一份傲氣正在支撐,才使得她如此的緊繃吧。

  深宮中,即使是錦衣玉食、風光無限,可好日子又哪有那麼易過呢?

  善桐見寧嬪已經放鬆下來,便不再往下說了,她想抽回手來時,卻又為寧嬪一把握住,這個令人見之忘俗的絕色美人,在這一刻終於現出了一點嬌憨、輕愁以外的東西,她的眼神亮得令善桐幾乎都有幾分害怕,只能由她握著,聽她在耳邊輕聲道,“好,妹妹這話我聽進去,這情我也記在心裡!畢竟都是楊家人,自己人還是幫著自己人的!”

  她忽然又軟了下來,有幾分擔憂地低聲道,“可……我隱約聽說你見過那位公子——我和那個女她比不輸,可和男他

  239、添堵

  對這種問題,一般人肯定只有一個答案,“娘娘如此貌美,簡直天下無敵。何須介意區區一個男寵。”但善桐倒覺得,兩邊都在京城裡,不論那位封公子有多低調,說不定總是能見到一面的,起碼寧嬪可以讓手下人出去見識一番場面。在這件事上安慰她沒有太大意義,因此只誠懇說,“當時只是驚鴻一瞥,距今幾乎有七八年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但總覺得生平所見美人雖多,但美貌驚人,竟令人為之所懾的,也就只有您和那一位男他了。非得要我說,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分不出上下來啦。”

  寧嬪倒並未失望,反而露出微微笑意,似乎放心多了,還輕輕嘆了口氣,極是滿足地道,“不被落下太多,那就好啦。”

  她也沒有再多客氣什麼,只輕輕地又握了握善桐的手,兩人用眼神打個招呼,善桐便退出了景仁宮,依舊在一群人導引之下徐徐走動。只是這一群人要比之前少了近半而已,走得路也不同,卻是要繞過景仁宮,似乎打算直接穿過花園,自後門出宮去。

  走在景仁宮宮牆外頭,她還隱約能聽見寧嬪的笑聲,她像是又盪起了鞦韆來,善桐視角邊緣還能隱隱看見一道身影在牆頭閃動,她心裡也不禁很佩服寧嬪:她是庶女出身,和嫡女也許又不一樣,還要顧慮生母在家裡的地位。頂著這麼巨大的壓力,還能盪起鞦韆,就是這份城府,已經不是一般西北姑娘能夠具備的了。

  正這樣想,忽然前頭人住了腳步,善桐差點沒有撞上前頭宮人的脊背,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偶然一經張望,身邊就有人提醒道,“恭人請小心些,這是撞見聖駕了。”

  怎麼在這時候忽然撞見皇上了!這大白天的,他不在前朝理政,倒是進後宮亂晃來了!

  善桐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就著眾人導引,在一邊老實跪下,連頭都不敢亂抬。只聽前頭拐角處有幾個腳步聲輕輕地,本來都要直接過去了,忽然又停住不再響,緊跟著便有一個年輕男聲道,“怎麼,誰這麼大膽,竟把鞦韆盪得這樣高啊?”

  這聲音閒閒適適,聽著也不出奇。可在宮中就幾乎算是一股清流了——善桐也不知為什麼,但太監嗓音不是格外粗啞,就是特別尖細,正常的並不多,落在耳中總覺得粗粗糙糙,一點都不中聽。就是回皇上話的那中年聲音,雖然已經近乎正常男聲,但聽起來始終還是粗礪了幾分,像用砂紙磨過一樣撓耳朵。“回皇上話,前頭是景仁宮。”

  “噢。”皇上也輕輕地笑了,語氣倒是有幾分欣賞和喜愛的,就像是欣賞一頭小狗似的——因其不懂事,自然做什麼事,他也都覺得可愛。“原來是寧嬪呀,她倒是藝高人膽大。這樣看去,嗯——”

  他的話沒了下文,似乎正滿是興味地抬頭欣賞寧嬪的英姿,又過了一會,似乎轉頭見到善桐等人了,便道,“這又是誰?”

  自有人將善桐身份報上,“是中郎將桂含沁之妻楊氏,隨定國侯夫人入覲,因同寧嬪也是族親,故來看望拜見。”

  皇上的聲音頓時一沉,滿是興味地“噢!”了一聲。善桐只一聽,便知道他絕對也聽說了自己的名聲,對於這件事她也只能無奈了。果然聽得皇上笑道,“這就是明潤家裡的一把手了!”

  含沁字明潤這善桐是知道的,不過在她生活里基本沒人雅到以字呼之,被皇上這麼一叫,一時倒覺新鮮,又隱約能覺出含沁的受寵。她一時也不知該說話不該說話,此時已有人接了皇上的話頭,道,“她是臣婦,您別為難她了,讓她走吧。”

  也不知是誰這麼不客氣,聽聲音又不像太監,善桐心底雖然好奇,面上卻自然一點都不敢露出來,只垂著頭一動不動。皇上倒笑了,說,“怕什麼,我又沒有要為難她。我還想誇她呢,京中風俗糜爛,連我都管不過來。明潤到京里半年,連我都開玩笑要賞他幾個美人,論姿色,我看是不輸給她的,明潤自己不要,你們說為什麼?”

  周圍自然無人回答,只有那男聲道,“說不為難,您這不還是為難?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太太管得嚴嘛。”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沒大沒小的,皇上居然也不以為忤,聲音里還含了笑意,“誰說的?要我說,是明潤懂情、重情、惜情。也是夫人慧眼識珠……這才叫真夫妻呢,一輩子就這麼一雙人也就夠了。”

  說到這一句,他聲音微微一頓,似乎有無限感慨,卻只一轉又縮回去了,只續道。“你得多學著點,別仗著家裡沒人管你,你就胡來。家裡這又是第幾個了?上回你媳婦頂著大肚子還要進宮來告狀……這是正經過日子的樣子?”

  善桐心中一動,已經知道那人是誰。林三爺卻居然似乎還不服氣,只嘟囔道,“您就看了她頭頂一眼,就知道她慧眼識珠了?要我說——”

  “我就看她頭頂一眼就知道了。”皇帝微微抬高了聲音,“怎麼,你還不服氣?”

  雖然並無不悅,可林三爺也不敢再說了,一時兩人也不再說話,皇帝又沖善桐道,“明潤這一陣子不大著家,是我用他狠了,恭人不要在意,他還年輕,多辦點事沒壞處的,就只是耽誤你們夫妻相聚了。”

  善桐忙說了幾句諸如‘能為皇上效力,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含沁能為皇上所用,是他的福氣’等場面話,皇帝似乎心不在焉,隨意嗯了兩聲,也就跟著走遠了。從頭到尾,善桐連他的鞋子都沒看到——全被身邊人擋了。

  經過這段插曲,倒在沒什麼了,善桐從一條僻靜的新路被領著出了宮,又直接上車回家,一路什麼風景都沒瞧見,桂太太比她還興奮,問了她好些問題,善桐都答不上來,只能告訴她事情進展順利,皇后看來對牛淑妃已經大起忌憚之意云云。桂太太雖然遺憾,卻也滿足,又和善桐說了好些話,吃了藥便自己睡去。倒是善桐撐著眼皮等了半天,到深夜含沁才回來,一回來便大呼晦氣,“今天林中冕那小子,也不知犯了什麼軸勁,非得拎著我去喝酒,說什麼,‘要和我好好學學’。我學他奶奶個腿兒,學到青樓去了!”

  善桐一瞪眼,含沁忙道,“我可不說家裡有長輩在,知道我去了煙花之地,腿不給我打折了。這才勉強逃出來的麼!”

  說著,又理直氣壯把手臂伸到善桐跟前,“你聞聞,有沒有酒味?”

  善桐其實也就是這麼嚇嚇他而已,她哪裡還不知道含沁?隨便把含沁手臂一推,倒是笑開了。“臭死了,我不要聞——你想不想知道林三少爺今天為什麼發瘋?”

  見含沁吃驚,她笑得更歡,滿心的疲憊亦不知去到了何處,“那就求我!”

  含沁扮了個鬼臉,真箇似乎要跪下來求她,一彎腰卻又欺身近了,將善桐舉起來往床上扔,“還和我玩這套——”

  兩人鬧了半天,這才安靜下來說話。善桐把進宮後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含沁,又說了自己的猜測,連含沁亦不禁為皇后心機咋舌。“不愧是國母,這份心思是沒得說的了。天馬行空,卻又似乎真沒什麼不能成的地方……要是把你上回見到那個孫氏女說進衛家去,以我對衛家了解,他們肯定抱住孫家這條大粗腿不放。兼且這還是我們自己首肯放人的,將來在西北也好,進了朝中也罷,可不還是兩面逢源?”

  善桐也覺得皇后實在是心思深刻,令人有些畏懼,她勉力想了半日,也只挑出一條破綻來,“這還是要看琦玉父親的意思了,照我印象來說,他連榆哥都看不上,恐怕孫家亦拿不出多少好處可以令他轉圜態度,背叛一族。”

  “誰說要他開口了?”含沁淡淡地道,“牛姑娘是被姑姑養大的,全族女眷里,她更感激誰,更在意誰?只要衛太太懂得說話,她父親識得眼色,自然有富貴等著,如不識得麼……”

  他沒往下說,但善桐亦已經遍體生寒。想到琦玉性子,又覺得她的心思其實也難猜得很,還有牛淑妃的身孕,那個美貌過人城府亦過人的寧嬪……她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卻不敢再抱怨宮闈人心,免得含沁又說要回西北去。想來想去,只覺得越往上層走,真是沒有什麼人的日子過得開心遂意的。一時又想到了皇上的那幾句話,便和含沁道,“皇上真是寵愛林三爺,連後宮禁地都帶他進來了,看得出是當自己人對待的。也不知道天下間還有誰能得他這樣的青眼了。”

  “其實不少。”含沁卻道。“林三爺雖也聰明,就是太愛玩了。皇上抬舉他,是有意要做給別人看。不過這一做也就是一輩子,他是任事不干,只管躺著就有富貴,怕也就是什麼都懶得幹了。皇上是又要抬舉他,又不喜歡他這個性子……其實他真正看重的人,倒都不會隨便進後宮來,這種事傳出去必定不光彩,有心上進的人,是決不會這麼隨便的。好比平國公世子,他姑姑在宮裡做太妃呢,這麼多年進宮,是一眼都沒見過,就因為害怕觸犯了宮禁,將來傳出去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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