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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徵詢地看了桂太太一眼,桂太太一點磕巴沒打,快速說。“你爹給你帶來京里這四五個師爺中,最能幹的應該是貝師爺不錯,可真正對我們家的事知道得最清楚的其實還是老文。我也不知道你爹和你說了沒有,有些私底下的事,我們都是交待他來辦的。”

  桂老爺也實在老實不客氣,小夫妻在京城,撥幾個眼線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可大管家居然是他的鐵桿心腹——難怪這麼不服管,要在往常,善桐不免要冷汗涔涔了:大管家是耳報神,家裡豈不是一點風吹糙動都瞞不過宗房?可現在她也不顧這些,連眼都不眨,只來回望著桂太太和含沁說話。含沁也沒露絲毫訝色,沉吟了片刻,便道,“那就打發他回去傳個口信吧。不過到底還是遠了,等不到他回來,我們必須先作出應付。”

  他又微微露出冷笑,低聲道,“孫家真是打得好算盤,看來是看牛家不順眼已經很久了。很可能這件事是他們挑撥離間,自己嗅到一點風聲,便栽贓到牛家頭上,我們自己私底下必須查證清楚……就是要合作,手裡沒有孫家的小辮子,什麼時候被賣了也還不知道呢。——但那都是爹那頭要想的事了,我們這裡先把孫家敷衍起來,反正不論如何,壓一壓牛家總是不會有錯的,兩家本來就冷淡,就是成了仇也不要緊。”

  他一點善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下回見到二堂姐——一會我教你該怎麼說話,卻不要把情緒露在臉上……”

  “我明白。”善桐點頭道,“肯定不會說是因為軍火的事,就只說牛家實在霸道。想來孫家要真是只想拉個幫手鬥倒牛家,也不會細問的。”

  含沁點了點頭,他突然嘆了口氣,惆悵地道,“要是廣州那邊動靜再大一點就好了。要我說,等那邊開港沒幾年之後,還有誰惦記著西北這塊地啊……”

  卻也只是這麼一說,就又振作起來,和桂太太商量了一些話,又是天水又是西寧,善桐也聽不太懂,桂太太倒是越來越冷靜,和含沁幾乎是頭碰著頭,輕聲而迅速地交換過了意見,待到一切商量好了,時辰已經不早,含沁便吩咐個人安歇。他此時一句話出來,桂太太比誰都聽話,一馬當先都走到門口了,又回過頭來問,“你……你說,要是牛家已經抓住了小辮子……”

  她的音調又顫抖起來,含沁望著桂太太,鎮定自若地道,“盡人事聽天命,要天意真是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是誰把我們搞下去的,我們就是倒了也要拉著一起倒。族裡的種子,是肯定不會全都覆滅的。”

  桂太太似乎想起了什麼,她臉色變了,似乎是放鬆,又似乎是感慨,嘴唇翕動了半晌,才慢慢地說,“就盼著別出這樣的事吧……到那時候,可不是咱們一家子的命了,鬧不好……”

  卻也沒把話說完,只是搖了搖頭,便慢慢地出了屋子。

  善桐卻沒有走,她站在門邊默默地凝視著含沁,含沁怔了半晌,才回給她一個虛弱的笑,慢慢張開手。善桐一步步緩緩走到他跟前,投入他懷裡,手才一收緊,就覺得含沁大半體重都壓了上來。他的頭擱在善桐頭上,沉甸甸、暖烘烘的,雖沒有一句話,可那疲憊卻漸漸地浮了上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善桐低聲道,“不要緊,沁哥,一大家人齊心協力,什麼難關都過得去的。”

  摟著她的懷抱又收緊了,過了一會,含沁在她耳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他低沉地說,“嗯。什麼難關,都必須得過得去。”

  他沒有放開善桐,而是維持著這個姿勢,摸索著帶著她坐了下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這姿勢其實令善桐不大舒服,但她也顧不得去計較了,因為含沁已經細聲靠著她耳邊說了起來。

  “這件事,出了這屋子你就忘了,就埋在心底,和誰都不要談起,就是和我之間,也當作沒有這事。”含沁的聲音要比剛才和桂太太商量時還低,“這件事連我都是才知道不久。全家真正了解底細的人不會超過十個,你應當明白其中的分量。”

  他停了停,善桐深吸口氣,點了點頭,含沁這才往下低聲道,“你多半也能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咱們和北戎打了這麼多年,你奇怪過沒有?羅春手底下怎麼總有用不完的火器……就精良鋒銳來說,甚至並不亞於我們這邊的精銳部隊?我們也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來也問過朝廷,也上報了多次,可燕雲衛怎麼查都沒有回音。”

  他頓了頓,輕輕地拍著善桐的肩頭,善桐這才發覺自己正在顫抖,她忙咬緊牙關,聽含沁續道,“沒有辦法,頂在第一線的從來都是桂家,我們只好自己查。明察暗訪之間,倒是摸准了一條線,這條線背後是什麼勢力,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道肯定是通了天。手腕極為靈活,能耐很大!手底下這些敗類,本事簡直比燕雲衛還強,從南邊走私來的火器,自東南沿海一路運過來,從沒有出過紕漏。”

  他嘆了口氣,又說,“聽爹的意思,本來是想往上報的,可才一動就聽到了換將的風聲。說是對桂家這些年來的戰績不滿意,想要把許家換上來。”

  這就可見這一支勢力消息的靈通、能耐的強大了,善桐悚然道,“連燕雲衛里都有他們的人!”

  含沁點了點頭,低低地說,“那時候西北還沒和前些年那麼亂,桂家一旦被撤換了,百年世家恐怕就要漸漸衰敗,見步行步,就是飲鴆止渴,都必須把這杯毒酒給喝下去。那時候祖父還在,便做主和那批人做了個買賣,以後他們每年往外走私多少火銃,那必須是有數的,得過了我們的眼,抽頭那都是另外的事了……哼,朝廷里就和死人一樣,老皇帝只顧著玩他的平衡,抬這邊壓那邊,根本不知道西北邊亂已經正在醞釀。北戎年年南下,很少有用火器的,他們就更覺得我們在誇大敵人威勢了。”

  台面下的政治交易,自然是骯髒黑暗到了極點,可也許是因為距離善桐還很遠,又或者是局面實在緊迫,她連反感噁心的工夫都沒有了,只呆呆地聽著含沁說。

  “我們本來以為這群勢力背後是達家、是大皇子,可看著又竟不像,大皇子不缺錢,他志在天下,走私些鹽茶利潤已經夠豐厚了,走私軍火鐵器做什麼?難道是養虎為患,就為了個好玩?”含沁續道,“也的確不是,大皇子似乎根本無知無覺,從沒用這件事來脅迫過我們。據經手人說,他們也就是求個錢,朝廷里的事是從來不管的。既然如此,這件事我們管總是比不管好些的。朝廷里管不到,也沒心思去管北戎的事,那時候焦閣老和吳閣老為了改革新政的事鬧得厲害,兩個人天天打仗,朝廷里文官們選邊站不亦樂乎,還有誰顧得上西北?與其根本不管,由得他們把最好最精銳的那批火器給走私過去,倒不如主動踏進去一隻腳。”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對方似乎也真就是為了錢,除了給我們抽頭之外,對於送過去的火銃好使不好使,是全無所謂的。倒是很在意別人和他們搶生意,這些年來也不知道揭發了多少晉商裡頭的敗類。朝廷里不知道,還誇獎我們……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背後的故事有多可笑。不過,現在北戎潰敗之勢幾乎不可擋,羅春那邊胃口不大,對火器的需求也沒那麼大了。這幾年,這門生意似乎漸漸有做不下去的意思。對我們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世事哪有這麼美,眼看都到了尾聲了,居然又起波折。孫家這句話,倒叫我想到了好多事……”

  他的聲音壓得低了,“我想孫家會不會就是背後那個黑手呢,可又覺得不至於呀,他們又何必?總之,這件事真是想不透,猜不明白……不過,如是真的,倒是可以借力把牛家扳倒。只要背後那一位還和從前一樣有本事,牛家又是真的把鼻子伸過去了,那就別說啦,牛家是倒定了。”

  這當然是最好的一種結果了。善桐怔了半晌,才道,“最壞的結果,就是那一位決定令桂家來做這個替罪羊——”

  “桂家坐擁重兵,也不是那麼好扳倒的。”含沁淡淡地道,“不過,北戎也是時候應當要鬧出一點麻煩了。不然,真當這是一塊善地,人人都能坐得住莊?”

  善桐頓時又感到了一陣寒意吹進心底,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在這生死交關,進一步退一步就是天堂地府的時候,還有誰能顧得上良心?就是她自己,在這時候又還能顧得上誰?還不是只有先護住自己的小家,小家的大家,才有這個地步來談別的?

  “不過,我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別人。”含沁又把話題給兜了回來。“尤其是這些年局勢巨變,朝堂里的麻將,已經不知道推倒了多少次洗牌重來,從前拿了好牌的人,現在說不定也只是苟延殘喘。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他們要不行,我們還是得行。牛家情況特殊,勢力主要集中在宮裡——”

  “我明白。”善桐說。“嬸嬸不擅鉤心斗角……在京城也沒有關係,下次見到二堂姐,我知道該怎麼說話的。”

  含沁長長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說,“我也還是不明白,孫家打算怎麼對付牛家,又有什麼用得到我們的地方。總之,你見招拆招、見步行步吧……我們在京城根基畢竟還淺,很多消息,知道得太少了。”

  他忽然又略帶歉意地親了親善桐的額頭,道,“我還以為,在京城也就是我多忙一點,你除了應酬幾個太太外,沒有什麼別的事做,只安穩度日就行了,沒想到——”

  “一家人說那麼多幹嘛。”善桐打斷了他,自己卻也不禁嘆了口氣,慢慢地說,“總有一天,我們能過些順心安寧,不必籌算的日子的。現在先別想別的了,咬緊牙關,斗吧!”

  230、討教

  大門大戶的日子就是這樣,私底下暗cháo洶湧,明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第二日早上起來,善桐和桂太太略作商量,便把四紅姑姑找來,委託她,“老文家裡有急事要回天水去,家裡雖然也有管事,但還得您跟著掌弦兒我們才放心,也不費什麼事,就是看著底下人做事,以前老文在的時候,除了家裡的起居之外也沒什麼事做,咱們家畢竟在京城日淺,也沒有多少人情往來。”

  四紅姑姑本來在京城是真正養老的,每天閒了還上街逛逛,要不然就是帶著大妞妞,或者是照看含沁的起居。她本來是能幹的性子,閒著倒有點閒極無聊,現在善桐這樣說,她答應得很慡快,就有一樣顧慮:“眼看家裡就要回請官太太們了,我常年在天水居住,可沒有操辦過這樣的大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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