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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這樣想,只聽得屋外嗡的一聲,又是一頓笑鬧,便有人過來道,“十三房姑奶奶並桂大少奶奶到了。”

  桂太太真是好大膽!居然敢把這一對冤家安排在一起出來,善桐自己都不禁要為她喝一聲彩,她忙疾步過去,恐怕慕容氏在這幾步路的當口已經就露出了不滿來:你說她率真也好,粗魯也罷,反正這位大少奶奶,心裡是藏不住多少事,一般也藏不住多少話的。因桂家也算是楊家的親戚,善桐進堂屋時,只見一屋子烏泱泱的人中間,慕容氏正含笑拉著善櫻相看,連善喜都笑得一臉燦爛,她打扮得很是富麗,看著也很有官宦人家的氣派,慕容氏一邊說,“真不愧是楊家女兒,出落得就是出挑。”

  善喜一邊也附和道。“可沒想到,咱們從小一塊認識,這就到了你出閣的時候。”她和慕容氏身份擺在這邊,過來應酬的眾人都不至於不給她們面子,忙也都附和著笑道,“真不愧是楊家女兒,這幾個都是沒得挑的。”善喜聽了,臉上笑意更盛,又拍了拍善櫻的手,一臉的長輩姿態,輕聲道,“也沒想到嫁得近!以後,自然可以多加往來了。”

  ——要說起含芳和茅姑爺的身份,雖說雲泥之別,但只看含芳年紀輕輕品級就高,而茅姑爺雖然兩榜出身,但自己還是個八品縣丞不說,前頭還有過一個太太,便也由不得人嗟嘆命運的跌宕:善喜從前沒出嫁的時候,對善櫻雖不說要小心討好,但也從沒有用這麼高高在上的態度來同善櫻說話。

  就中微妙,一屋子人里也就只有深知就裡的幾個人能看出來了。慕容氏就一概無知無覺,笑著誇了善櫻幾句,便左顧右盼的,問善桐,“聽說我族裡那位姑姑今天也來了——”

  憐憫弱小,自然是人的天性,善桐和善喜雖然曾經要好,但親妹妹被她這樣居高臨下的對待,擺明了是因為和善楠生怨,這一次就是要來在善櫻跟前炫耀身份地位的。連王氏都有幾分看不過眼,笑著道,“三妞帶大少奶奶去找你三嬸說話吧。”

  又握住善喜的手,問她,“家裡母親還好吧?出嫁後就不比在家,不好時常相見了,得了空要多往家裡送送信,也讓老人家放心。聽說她很是惦記你呢!”

  善喜忙又是另一副面孔了,笑得真誠又感激,“承蒙伯母想著……”

  說到這八面玲瓏,善喜是要勝過慕容氏許多了,變臉簡直就和翻書一樣快。善桐暗暗搖了搖頭,見善櫻眼圈雖然紅了一點,但總的說來態度也還鎮定,低垂著頭也不和善喜有什麼眼神接觸,心底倒舒服了一點,便先領著慕容氏出了屋子,道,“三嬸人在那邊院子裡招待我們村子裡來的老親,我先給你們彼此介紹介紹,一會得了空,你就可以和她多說幾句話了。”

  慕容氏抱怨城裡沒有親戚往來,為時已久,此時如何不高興?她親親熱熱地握住了善桐的胳膊,似乎是一點都不介意含沁搶了京城的差事似的,還埋怨她,“幾次過來府里,你都不來找我說話!大妞妞都幾個月了,我才見她幾次呢,今天帶過來沒有?”善桐看了慕容氏一眼,想到剛才善喜的做派,心裡也有點不大高興,一邊走便一邊笑著說,“我……我這不是怕大嫂埋怨我嗎?你看重京城差事那麼久了,結果最後卻是含沁去,知道的人吧,知道我們也沒想到……不知道的人,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提到京城的差事,慕容氏臉上略微一暗,她又揮了揮手,慡快地說。“這我不怨你!我可沒那麼傻,該怨誰我心裡清楚得很!不過反正現在都過去了,你還不知道吧?開春你上京,我們也要走了,爹在武威給含欣安排了一個位置,我也跟著過去。”

  這滿足快樂的口氣倒讓善桐一怔,她很快又明白過來了:這一位要是在乎功名利祿的主兒,當時也就不鬧著換宗子了。京城也好,武威也罷,反正哪裡能讓她離開元帥府,慕容氏就都高興。

  還是桂元帥老而彌辣,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現在慕容氏展眼就要出去的人了,自己也心滿意足,自然不會無事和善喜鬧彆扭,兩妯娌可不就自然和睦了?難怪她今天敢於向善櫻擺架子,原來是在府中沒人和她作對了,又被婆婆提拔著,自然底氣也就更足了。

  “不埋怨我就好。”她笑著說,忽然間又有一點不舒服:這坑了人還得她的好感,雖然善桐不後悔,但感覺也還是挺怪。就好像自己臉上忽然多了一層面具一樣,喜怒哀樂,其實也都不是屬於自己的了。“我也是聽說你們兩妯娌處得不大好,所以不敢過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偏誰好呢?”

  這麼說,自然是把慕容氏和善喜相提並論了,一個是原來的親戚,一個是後來的妯娌,善桐這話說得慕容氏大悅,“現在也沒什麼了,再看不慣她,反正也看不了多久,以後天高皇帝遠的,一年見不了幾次,她愛怎麼折騰,隨她折騰吧。”

  只聽她的語氣,便知道慕容氏終究還是不喜歡善喜的,只是她也不是沒有城府,面子上還是做得比較親熱,不至於被外人落下話柄。善桐笑著說,“嗯……她是攀上高枝啦……”

  這語調有講究,慕容氏看了她一眼,忽地就笑道。“我就說,你不至於看不出來,剛才她說那幾句話,我心裡就犯嘀咕了。至於嗎?一個管上幾年事的三少奶奶,又不是正經宗婦,她有什麼好看不起人的。當著人家的面臭顯擺,好像這個三少奶奶,就硬比縣丞太太值錢一樣。狗骨頭沒有三兩重,她也不想想,現在有了你們家拉拔姑爺,只要姑爺不是爛泥扶不上牆,那往上升還不是和坐二踢腳似的快?就是不升上去,那是她族妹……顯擺到自己人跟前了,什麼德行。”

  她快人快語的,一下就揭破了善喜的空架子。善桐倒沒什麼好說了,要解釋,那就勢必要牽扯到十三房的嫁妝風波。她瞧了慕容氏一眼,見慕容氏也正看著自己,眼神閃動,似乎大有幾分好奇,便不禁微微一笑:可別小看了這位大嫂,人家行事雖然粗魯,心底該有的城府倒未必比別人少。這說不定就是人家好奇善喜嫁妝又多,和娘家兄弟關係又冷淡,還在善櫻這個身份特殊的小姑娘跟前臭顯擺,特地把話點得透了,來套套背後的緣由的。“唉,人就是這樣,一時一張臉,變起來有時候可真快。”她就含含糊糊地感慨,“真正背後怎麼樣,誰知道呢。反正她嫁妝比我都多,說話聲音也就響亮,心氣也高,為人也能耐……有些話我們也不好多說嘛。”

  說到嫁妝,慕容氏是和善桐同仇敵愾的,她也是粗人,索性就直說。“我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她們家再殷實也好,那份嫁妝也是傷筋動骨了吧?我就納悶他們家圖什麼了。這幾天不是舅爺也在城裡嗎,我聽含欣說,含芳喊舅爺一道吃酒,舅爺都回說不會吃,含芳悶悶不樂呢!”

  沒想到楠哥居然如此執拗,善桐一下說不出話來了,怔了一會才忙補救,“楠哥他是真不會喝酒,他性格板得很,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怕是無意間得罪了妹夫吧。你幫我和含芳帶句話,讓他別往心裡去!”

  “這你就是和我打馬虎眼了。”慕容氏不依不饒,“這誰看得上看不上誰,都是能感覺出來的。聽含芳口氣,舅爺就是很看不上他……我就納悶了,背後沒有故事,這舅爺至於嗎?他可是白身呢,還反倒和當官的妹夫疏遠了!”

  善桐被她追問得頭皮發炸,索性進了院子,便忙和三太太說了幾句話,介紹兩個慕容氏認識了,眼看兩人親親熱熱地拉著手說起話來,這才脫身出來回堂屋去,一邊走一邊就想,出了一回神,才自失地搖了搖頭:既然慕容氏心滿意足,無意鬧騰,那麼緊接著這幾年,直到桂二少奶奶入門為止,只怕都是善喜得意的時候了。

  想到母親的那句話,一時也不禁有些感慨:要不說這臉皮厚的人落實惠呢?只看慕容氏這幾年來幾乎是心想事成,什麼都遂了意。又有善喜如願帶著大筆嫁妝進入高門,便可知道這人生在世,很多時候面子敵不過里子,很多人是一點都不在意吃相的。

  不過,這也都和善桐沒有太大關係了,既然慕容氏不會再出面和善喜為難,她也就繼續保持了低調旁觀的作風,幫著母親操辦完了兩場婚事,又只進元帥府吃了一頓年夜飯而已,便閉門不出,只等著三月春暖花開時,才又進了元帥府,要和桂太太商量著一道上京去。

  213、交換

  在當時出門是件大事,尤其是桂太太這樣身份的貴婦人,要只帶上三倆從人就這麼出遠門,簡直是成何體統。更別提桂元帥疼進心底的大妞妞這番也要跟著出去,桂元帥一早就發話了:必須從軍醫營里撥出一位大夫來一路隨行,免得路上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倉促間找不到大夫,豈不是就誤事了?

  除此之外,桂太太上京是要應酬相看的,頭面衣裳要不要帶?京城風氣是引領天下之先,全天下也就只有衣被天下的蘇州松江一帶敢和京城人爭一爭了。西北就算有再多好處,在這一點上肯定也無法和京城相比。桂太太又也聽說了京城的貴婦人難纏,自然不願在這上頭落後,光是這件事就和善桐商議了許久,才定下來先給含沁捎信帶錢,把兩個人的尺寸帶過去,讓他在京城設法置辦,這樣等人一到就有新衣裳穿,總縱有不滿,臨時改改倒也不費事兒。桂太太又擔心含沁一個大男人無法挑好花色,還是善喜笑著說,“應該不至於,我看——”

  善桐看了她一眼,善喜微微一怔,便接著往下說。“我從小和三妞一塊長大的,我看她閨房裡的物事就很雅潔,想來含沁就算是不懂的,這一年多下來也被薰陶著懂了。”

  這兩個人從小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善桐屋裡那些新鮮玩意兒,善喜沒把玩過的又有多少?從前不知道她和含沁的事情,問起來的時候善桐也沒多想,有時候就告訴了。等知道了之後就更別提了,善喜哪還不懂善桐屋裡的那些東西是誰淘換的?她誇獎含沁的品味,還真不是無的放矢。只是究竟是口快了:畢竟這往事擺在這裡,她和含沁私定終身的事,是肯定要死死瞞過桂太太的。

  桂太太一心一意就操心出門的事,倒沒有留意,說起來也是感慨,“自從三十年前嫁過來,三十年沒回娘家,每次要回去,城裡就有事情。要不然就是老爺要出去,沒想到再出陝西省,居然就是這麼多年後的事了。卻還不是回娘家,是要為了兒子的事上京城去。”

  她嘆了口氣,沖善桐道。“人眼往下看,以後你就明白了。說起來,我對不起爹娘,兩個老人家去世都沒能回去,偏巧兩次也都在戰事裡,情況吃緊,我哪裡走得開。連服孝都晚了近百日,當時人回天水去了,根本不知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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