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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瞟了母親一眼,見母親若有所思,也頗有幾分心驚膽跳,雖然按常理來說,梧哥肯定是不會被過繼出去了,楠哥似乎留著幫扶榆哥也好,制衡梧哥也好,總之也是留在家裡比過繼出去要好得多。但母親心思比海更深,會有別的想頭,也是說不準的事。善桐雖然同情善喜的遭遇,但要她讓一個哥哥出來,她心底始終也覺得有幾分古怪。

  “再有。”她就囁嚅著道,“恐怕就是要細問大舅舅的事了。現在正是人事變動的關口,要往上走,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您可要往心裡去些,別錯過了這個機會。”

  王氏白了女兒一眼,埋怨中終究還是帶了寵愛,“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諸葛亮,智計獨步天下了?我們都以為你祖母就是要細問你大舅舅的事呢。畢竟這拿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銀,按老人家的性子,再謹慎都不過分的……”

  兩母女才說了幾句話,還沒坐下來細緻地商量對策,那邊就來人道,“老太太問二太太梳洗好了麼?大太太問三姑娘是不是跟著二太太,還說離開家門,也要和她說一聲才是。”

  善桐一縮脖子,吐了吐舌頭,“一會又要被大伯母數落了——”

  王氏看得很有幾分心痛,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只是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大伯母也是為你好,行啦,咱們過去吧。”

  當下兩母女就又相攜著回了祖屋,大太太早已經在堂屋門口候著了——她卻不曾責怪善桐,眼神在她臉上一轉,微微一笑,居然也就這麼過去了。善桐心知肚明:大伯母這也算是特地給自己留了個空當,讓母親和自己通通氣了。

  長輩們議事,說的又是牽扯到各房利益的過繼,又有大太太在,善桐就沒份旁聽了。她心下雖然記掛著兩個哥哥,但也知道這偷聽的習慣一養成就太難改,因此強行壓抑住了心中強烈的好奇,足足等了有一個時辰,見裡屋散了,大太太和二太太並肩出來,口中有說有笑也不知去了哪裡,這才溜進了裡屋。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您可沒又抽菸吧?我是特地來聞聞的!”

  老太太倒被她鬧笑了,舉著手中剛點燃的水菸袋道,“就才點了一鍋!不信,你問你娘去,可別又沖你大伯母告狀了——你這個小鬼三妞妞,年紀越大膽子也越大,現在是連祖母都敢管了,該打!”

  善桐嘻嘻一笑,跪到老太太身後,“我給您捶背還不行嗎?您老就省省力氣,別捶打我啦。”

  兩祖孫你一言我一語,說笑了一陣,善桐見老太太眉眼間頗有心事,連抽水煙的動作都要比平日裡急些,便小心翼翼地問,“您這還是為了十三房煩心呀?要我說,這件事也的確不好辦,就是嚼舌頭,也都夠外人嚼上一陣子的了。”

  “可還不是。”老太太不禁一揚眉,接上了孫女兒的話茬。“這也究竟還是小事了,我們堂堂正正,也不怕人家挑剔。畢竟這件事你海鵬嬸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說到金鑾殿咱們都不至於沒了理……”

  她拉長了聲音,若有所思地瞟了善桐一眼,便放開了抱怨,“就是你娘心裡這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可就不明白了。她心慈手軟,收拾不了二姨娘,這我也沒怎麼怪她,她不能收拾,我來幫她收拾。可如今這麼大好的機會,就擺在跟前了,她還不肯把梧哥過繼出去,你爹就這麼厲害,把你娘收拾得這麼服服帖帖的,連一點苦水都吐不出來,全往肚子裡咽了?”

  過繼梧哥?善桐險些就要冷笑出聲——母親要是捨得過繼梧哥,這些年來也就不白做這許多懷柔工夫了。如今好說歹說,梧哥將來不管怎麼發達,就因為二姨娘這件事,始終是落了話柄在母親手中,將來只要檀哥、榕哥兄弟能夠出息一個,隨隨便便家裡輿論就不可能倒向側室。梧哥始終都要心甘情願地親近嫡系,照拂榆哥一世平安——眼看著又考出了舉人,母親要是捨得過繼梧哥,那就真是有鬼了!

  真是丈八燭台還有燈下黑,善桐心思散亂,一時又有些好笑:這麼簡單的計策,連父親都看透了,這些年來祖母就硬是沒有看透。到現在了,還想著是母親因為娘家起不來,所以不敢和父親衝突,梧哥過繼這個主意,她不敢附和老太太。

  畢竟父親也是四五十歲的人,當了二品的官了,平時有多看重梧哥,祖母肯定也不是不明白。就算要強行操作這麼件事,祖母也不可能完全一意孤行,怎麼說都要拉個同盟軍……

  善桐心中一動,她雖然極不情願,但再三思量,還是咽下了反胃,含含糊糊地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很少在爹娘跟前來著。不過,一來三哥有了舉人的功名,我們二房將來也就是靠著他了……二來,娘就是情願,恐怕也的確不敢說吧。現在大舅舅還指著我們家辦事呢,要是惹怒了爹——”

  她沒說完,但老太太又哪裡不明白她的意思?老人家神色一動,看問題的角度頓時又多了一個,她沉吟著道,“哎,你娘也難,也難……其實梧哥這樣子,過繼出去對誰都好,他過繼出去就是嫡子了——就是說親,也都能說個更好的人家……”

  不管平時為了榆哥,多看不上梧哥,老太太始終是梧哥的親生祖母,有一條路要是能夠幾全其美,她又何樂而不為?

  的確,能夠過繼到十三房裡,對梧哥本身來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其實對榆哥又何嘗不是如此?過繼出去了,就不能再分二房的家產,可只要二姨娘還在小五房,養育之恩還在小五房,梧哥還能飛上天不成?這條線,始終還是緊緊地抓在了母親手心……

  但這件事就不是善桐可以胡亂慫恿的了,就算她本人也如此認可,但不論是爹是娘,以他們的性格、考慮來說,都不可能放走梧哥的。善桐小心地看了祖母一眼,輕聲道,“梧哥不行,那就只有小弟弟了——”

  她從來都小心謹慎,雖然討好祖母,但卻根本不在老太太身邊說別房的壞話。老太太心中就算有埋怨,也當然不會露出來給她知道,今天破天荒頭一回,才說到小弟弟三個字,老人家的臉就沉了下來。

  “什么小弟弟!”她冷哼著就坐直了身子。“你以為我不明白你四嬸打的主意?下作!她是窮瘋了她!”

  她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甚至將花梨木炕桌都拍得起了顫。“我要是能遂了她的心愿,那我還能當得住這個家?海鵬臨死前是把她們母女和這麼一大份家產托給我了!要不是他媳婦連血都要哭出來了,連過繼我都不想過繼……”

  “祖母、祖母!”善桐嚇得連連給老人家順氣,“您這又是何苦呢,這高聲大氣的……”

  老人家緩了一口氣,卻沒有搭理善桐,而是斜著眼瞥了屋門口一眼,見一抹紅從偏門處猛地就閃了過去,她不禁微微一笑,又用慈愛的眼神看了善桐一眼,撫了撫她的秀髮,輕聲道。“你啊,年紀大了大了,還是這麼不懂事,以後到了夫家,可怎麼能讓我放心?”

  善桐頓時一怔,還未及追問,老太太已經又道。“今天你母親過來,還提了一件事:說是看來看去,都沒為你看到滿意的人家,倒是衛家呢,衛太太實在是中意你,家底也不錯,且衛家那孩子也的確是個青年才俊——這我也還記得,他的確是個好苗子。倒是有意把你說進衛家呢,不過,現在國喪,她人又在家,就得緩到今年年底再說了。我料著她還沒和你說呢,你自己遂心不遂心,先自個兒掂量著。”

  善桐面色一下刷白,一想到在衛家聽到的那一陣騷亂,和琦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她頓時就脫口而出,“我才不要嫁他!”

  語氣之強烈、之決絕,連善桐自己都嚇了一跳,更別說老太太了。更是被善桐嚇得瞪大了眼珠子,罕見地將驚訝表現得如此濃厚——小孫女這句話,已經完全不像是小女兒帶著羞澀的撒嬌了,根本就是斬釘截鐵的回絕。

  “他這是哪裡不好——”老人家忙道,“你別急,你別急,這門親事還得我點了頭才做數呢,孩子,你別哭啊,你仔細和祖母說,祖母給你做主——”

  善桐的眼淚卻純粹是急出來的:她倒也想說衛麒山不好了,可衛麒山除了練就一身絕世武功,小時候和她有過幾次不快之外,還真找不出哪裡不好。就是這練習時不知留手偶然傷人,究竟也不是什麼大的瑕疵。再說,小時候的事,現在也當不得真了……除此之外,從門第到他本人的人才,善桐是真的挑不出來衛麒山居然有哪點不好,不好到配不上她……

  她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藉口:善桃這不是還沒說親嗎——可還沒開口,外頭張姑姑又進來說,“二太太問老太太在做什麼呢。”

  一老一少同時都回過神來:這是王氏要來說王大老爺的事了。老太太頓時坐直了身子,擺出了一臉的肅然,安撫地沖善桐點了點頭,善桐也只好連忙抹去了眼淚,饒是如此,卻依然心亂如麻,她再沒有旁聽的心情了。只是低聲道,“您和母親慢慢商量吧——”

  便低下頭,從側門退出了屋子。

  不是已經說好了看不上衛家的嗎?

  不是說看不上衛家左右逢源,急著往上爬的牆頭糙做派嗎?

  不是說衛家的門第,配自己算低了嗎?

  最重要的,當牛琦玉說給榆哥之後,小五房和牛家已經算是沾親帶故了,按當時的做派,很少有再嫁一個嫡女進去的,琦玉已經算是衛家半個養女了。怎麼,怎麼哥哥的親事沒聽母親提起,忽然間又提到了自己和衛麒山的婚事了?

  善桐整個時辰連坐都坐不住,亂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事到臨頭她才發覺,別看自己和桂含春約定得好,真正親事到了門口時,這個不字,卻是重若千斤,就算她蠻不講理地說出了口,可只要長輩們意見一致,她的話又算得了什麼?

  144、別人

  這一天晚飯前,大家齊聚堂屋內時,臉上的神色也就各有了各的精彩。

  善桐心事重重,站在祖母身後,不時掂量地看看祖母和母親。老太太卻是神色奧妙,左手無意識地玩弄著腕間的佛珠,自個兒低眉斂目的,似乎深深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對一屋子人怪異的臉色毫無所覺。

  三個兒媳婦也都不稍停,大太太面色端肅,滿面風雨欲來,也不知道是誰惹著她了;二太太卻是眉頭微蹙,雖然唇邊還帶了淡淡的笑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也正心事重重,四太太就更別說了,望著二太太的眼神,就好似在看個仇人。倒是四老爺最沒心事,也最不知道女人們的心事,左看看右看看,倒也覺出了不對來,便不敢多說話了,只是望著手裡的杯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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