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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再走了一會,善桐想到剛才和羅春對上的那一眼,又將這些天的事兒前思後想了幾遍,心中漸漸下了決定,她主動牽起了善榆的手,低聲道,“藥的事,我覺得還是得用,風險太大咱們不能冒險,可什麼事要都只求穩,那也沒有意思。爹要是不許,我和你一同去說。”

  善榆的肩膀又鬆弛了一點,他又嗯了一聲,這一聲,就又像是善桐熟悉的那個哥哥了。那個樂觀而溫厚的老好人哥哥——

  “雖然娘說,要我陪著你求醫,可現在看來,你的病怕是要長期針灸。我想權大哥是樂意把大哥你帶在身邊的,就算他要進西域採藥,也不多你一個。”善桐又自顧自地傾訴起來。“我轉過年就十三歲,實在也並不方便跟著你啦。四叔畢竟也是有家室,有年紀在的,再說,權大哥樂意帶你,恐怕未必樂意帶他……剛才和權大哥私底下說了幾句話,我倒是放心把哥哥你託付過去了。回去和爹說一聲,我想過完年,我就回寶雞去好生待著,哥你看怎麼樣?”

  善榆這一次,嗯得又急又快,聲音里滿是解脫,他說,“三妞,你早該回去了!”

  頓了頓,又輕聲道,“是該哥哥照顧你,不該是你來照顧哥哥的。”

  善桐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善榆,心中只覺得輕快無比。雖然她依然是隱瞞了許多,含糊了許多,兄妹之間也並不是沒有秘密,但此時此刻,她卻感到了這一段日子以來難得的輕鬆,兩兄妹似乎回到了因為開顱術口角之前的那段日子,相對一笑,善桐便更進一步,環住了善榆的胳膊。

  “還有一件事,想要問問哥哥的意思。”

  極為難得地,她總算顯得像一個小妹妹了,在榆哥跟前用上了徵詢的口氣。“爹說——”

  榆哥也就更像是哥哥了,他挺直了脊背,令得善桐的依偎更加舒適,聆聽得也更入神,從背後看來,他就像是營地間尋常得見的小兵,雖然年紀不大,但稚嫩的肩膀上,似乎也擔得起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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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兄妹回到帳篷里時,天色果然已經擦黑,二老爺和含沁還在小帳篷里說話,不過從人影上看,楊四爺和善溫也參與了進來,這幾個年紀性格也好,家庭出身也罷,似乎都各個不同的老少爺們,也不知正談著什麼,才在帳篷外面,善桐就聽到了四老爺的笑聲。

  就是素來嚴於教子的二老爺,心情也顯然不錯,都不曾數落善桐的“野”,還誇了她一句,“曉得去接你哥哥回來,真是好孝順女兒。”

  榆哥見到二老爺,那是從來都和老鼠見了貓一樣,他也就是在開顱的事情上,敢於和二老爺頂兩句嘴了,現在就又成了一隻被貓盯住的老鼠,結巴了兩句,便溜進了自己的小帳篷內去。善桐本來也想進去再和哥哥說幾句心事話兒,無奈四老爺興致不低,捉住她笑道,“含沁、善溫今晚都不當值,喝兩杯也沒有大礙,三妞你來溫酒吧!”

  家宴中打打下手,本來就是小女兒該做的分內事。善桐也只得挽起袖子,坐到火爐邊上開始篩酒溫酒,那邊含沁又不知從哪裡要來了下酒菜,先是四色乾果子,大家居然也就著酒嚼得興致勃勃,四個人一道,談些北戎那邊和大秦作戰的故事,又說些太平時節的見聞,總之是大擺龍門陣,從這裡說到那裡。善溫有善溫的市井見聞,二老爺有二老爺的官場見聞,四老爺有四老爺的紈絝見聞,倒是含沁多半只是起鬨鬧酒,或者含笑聆聽,自己並不多說什麼。善溫先還撩著他說幾句,等到酒過三巡,大家談得興起,也就不顧含沁,和二老爺兄弟兩人外加善溫,說起了村子裡的事。

  “老族長也難!”善溫還是說了句公道話。“這族產——私產,分不清,他們要自己開買賣,那肯定讓大家嚼舌頭……”

  善桐坐在火爐邊上,暖烘烘地也不覺得難熬,反而感到小腹一片舒適,要比坐在自己床上舒服多了。篩酒又不是什麼重活兒,她也的確不餓,還有連篇大套的故事聽,因此幹得還是起勁的。她盯著眼前的酒器,心思漸漸渙散開來,又開始思忖著自己對權仲白心思浮動,到底算不算水性楊花,還是偶然起了一點浮念,也不算什麼大罪過。直到面前頓了一個碗,才回過神來,抬起頭一絲也不訝異,就笑道,“沁表哥,你又來鬧我。”

  含沁嘿嘿笑,他也有了幾分酒了,面上多了兩坨紅,鳳眼晶亮,倒顯得他比平時要精神多了。“是沁表哥惦記著你才真。都過了晚飯了,你哥哥早吃過啦,我來幫你溫酒,你吃。”

  “我不餓——”善桐搖了搖頭,轉頭看了看席面,見大人們果然說得興起,便要告訴含沁羅春的事兒,請他為自己的對策把關。卻沒想到才開了口,忽然自遠處傳來了一種極闊大,極洪亮的聲音,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瞬間,才想起這居然是鼓聲。

  帳內諸人的反應卻要比她更快得多了,含沁直跳起來,手一下就按在了腰間。二老爺、善溫也都頓時起身,面上酒色頓時消退,兩人快步走到帳篷前頭,和含沁交換了幾個眼色,都側耳細聽了起來。

  鼓聲響了一套才停,長短韻律似乎有一定的規律,善桐沒聽出來,可含沁卻是越聽神色越凝重,等鼓聲散了,他便搶著對二老爺道,“按品級,我還不必過去,二表舅您該動身了。放心吧,帳篷里有我照看著呢。”

  二老爺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便沖含沁點了點頭,叮囑四老爺一句,“軍情要緊,我先過去!萬一有事,你和含沁商量著辦!”

  善桐已是取來了大氅為他披上,眾人目送他出了帳篷,又各自說了幾句話,含沁道,“這鼓聲是說有要緊軍情,四品以上的將領都要過去。沒有要緊事,一般是不會動用大鼓的……”

  就算以他的沉著,面上亦不禁現出了憂慮之色。

  善溫未幾亦告辭了回去找他的袍澤,他所在軍隊,似乎這一兩天就有調動的意思,因有軍情,也不敢在外耽擱。到了這當口,善桐也顧不得計較從前的恩怨了,她同四老爺、善榆一道,也把善溫送到了當院門口,忍不住就低聲祝善溫,“溫三哥,要有出征,務必平安回來!功業雖然要緊,也要緊不過性命!”

  善溫微微一怔,便沖她點了點頭,沉聲道,“放心吧,善桐妹,你溫三哥還沒打算把命撩這呢!替我給嫂子帶句話,就說等俺博到富貴了,一定就捎銀子回去!”

  四老爺自然也叮囑了幾句,便回過身來,和善榆一起,一家三口外帶含沁,又在待客的小帳篷內圍坐,只是這一回卻無人有說話的心情了。眾人都望著桌上的一盞油燈,隔著一桌殘羹剩炙,也不知在等候著什麼,卻又分明在等候著未知的消息。就連含沁都安靜下來,托著腮望著帳篷頂,也不知在想什麼。

  善桐出了一回神,便站起身來預備招呼人進來收拾這一桌的菜。可才一直腿,忽然間腹內一陣絞痛,只好先退出去進了自己專用的淨房。可才一褪褻褲,小姑娘就呆住了——

  桃紅色的褻褲眼色素雅,是大姨娘做給她的貼身小物,一直為善桐鍾愛,可眼下這褻褲底上,卻已經盛開了一朵血色的花。

  117、初cháo

  饒是善桐說得上見多識廣,也的確經過一番風浪。但面對眼前的景象,她依然是先驚後怕,慢了一拍才影影綽綽想起來:這或者也許,就是大人們口中的癸水吧?

  都是女兒身,她身邊的六州、六丑這半年內也都相繼來了天癸,少女間含羞的議論,善桐多少也聽了幾耳朵。可真到了面對這一點血花的時候,她還是打從心底茫然了起來。

  按她的年紀,這來了天癸應該也不會死人的,聽說血還要流上幾天才完,這幾天就不能隨意吃碰生冷了。這也沒什麼,她本來就嬌生慣養,在軍營里都碰不著什麼生冷。可這……這血又該怎麼辦呢?難道就墊上些布就完事了?可這棉布是不大吸水,會往外洇的呀?

  按說第一次天癸,有些女孩兒害怕起來,哭哭啼啼的也是常事。可善桐此時居然連一點畏懼都沒有了,她呆呆地坐在粗木馬桶上,望著褻褲發了好一會的呆,才猛地回過神來,也不顧得小解。先又套上衣服在帳內翻找起來,勉強找出了半塊預備做襪子的白布,先墊在褻褲里試著走了幾步,又覺得布料滑來滑去的,似乎隨時可能滑脫出來。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又掛念著外頭的軍情——帳篷外又響了幾次鼓聲——只好夾著腿扭扭捏捏,又回到小帳篷內枯坐。

  四老爺畢竟有了酒了,等待又是極漫長而無聊的,先還振奮精神,同善榆說些家常話,沒有多久,終於忍耐不住,頭一點一點地打起呼來。善榆經過針灸,本來就頗為疲倦,往往沒到二更就要就寢,如今雖然心裡有事,但也沒支持多久,善桐便勸他去睡了,又再三保證,一旦有事一定就叫他起來。善榆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也只好妥協。

  如此一來,帳內便又是只有含沁和善桐兩人清醒對坐,還有個楊四爺趴在桌上,鼾聲如雷。含沁原來只是靠在桌邊上出神,等善桐進去淨房再出來,便看了她幾眼,卻不曾說話,直等到幫著把善榆安頓進了帳篷,兩個人重又出來坐好,才輕聲問,“怎麼?出什麼事了?”

  剛來cháo的女兒家,對世界總是有三分心虛,好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是個大人,含沁這一問,倒是把善桐問得更心虛起來,她啊了一聲,心中想:我臉上又沒寫天癸兩個字,怎麼沁表哥還能發覺不對,他就那麼神?恐怕還是我誤會了他的意思……

  “沒什麼事兒?”她就挑起一邊眉毛,略帶吃驚地看向含沁。

  含沁摸了摸鼻子,依然不肯放棄,只是探索地盯著善桐,善桐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動了動身子,又覺得棉布有滑落出褻褲的危險,不免一夾腿兒,心裡一下又慌了——也不知道這天癸要來幾天,從何家山回定西去,那是一定要騎馬的,要是隨意一動,棉布就要掉出來,那她還怎麼騎馬回去,躲開羅春啊!

  楊家現在的三個男人,雖然都是善桐的長輩,但以她對他們的了解,對於天癸這種事兒,善榆肯定是毫無了解。四老爺她是不好意思去問的,二老爺就更……她要和二老爺提起坦白的敏感信息已經夠多了,還真的不多這一項最尷尬的事情,一想到要扭扭捏捏地告訴二老爺,“爹,你女兒天癸到了,是大姑娘了。”善桐渾身就直發炸。

  權仲白是大夫,對天癸的事的確是了解更多,但……她……她還對他有過浮念呢!這種事也實在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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