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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路談笑回了宗房,又有人換上茶來,十六房老太太心急,這一路心裡已經想好了數字,覓機會寫了一張短箋就遞給族長,“家裡沒有多少積蓄,這是盡了力了。好歹周全,我念情的!”

  她開了頭,大家也都有些發急,正要紛紛散去和家人商議時,老太太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了無趣,又截入道,“倒還有一件事——眼看著今年要不太平,又難得少將軍許了十一個鐵衛留下來,老哥看著,是不是再興個村兵,萬一有事,也是有備無患。”

  族長露出沉思神色,尚未說話,老七房房長已經嘟囔道,“十一個人連人帶馬要吃要喝,不小的開支呢!人數又少,頂得上什麼事,老嫂子自作主張,帶累族長老叔都沒法討價還價。”

  這事究竟是不是因為老太太自作主張,使得族長無法還價,自然已經不可考了,但這話說出來,眾人不免覺得老太太實在也有些自作主張,雖然不敢說什麼,但看著老太太的眼神不免有幾分古怪,老人家要保持風度,並不理會,善桐倒是在她身後氣哼哼地道,“留了上百個,住誰院子裡呀?”

  這話雖然胡攪蠻纏了點,但也不是不能解釋,老七房房長翻了個白眼,望著天自言自語,“四品的人家呢,娃娃也這麼沒有規矩!”

  小五房和老七房的衝突,在座的沒有哪位不知道,就是由善桐而起。一時間望著善桐是神色各異,善桐見十六房老太太正要開口,在心底正是嘆氣時,忽然得了祖母一個眼色,她服侍祖母日久,這一下得了意思雖然詫異,但心中卻是一喜,便也望著天大聲地喃喃道,“比不得人家呢,送假藥送假酒的,巴不得氣死了同宗的兄弟,自己好過繼了謀奪家產。”

  老太太頓時變了臉色,呵斥道,“三妞!怎可妄言!”

  老七房房長卻是一下紫脹了臉說不出話來,十三房的海鵬叔陡然咳嗽了幾聲,這才虛弱地附和小五房老太太,“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亂說。再說,老哥也沒有過繼的意思,三小姐誤會啦——”

  老太太頓時更多了幾分怒氣,“三妞,聽著沒有?人家哪有過繼的意思,還不快向老七房堂伯道歉?”

  善桐瞟了老七房房長一眼,見海壯伯面色難看到了十分,心中別提有多慡快了,又刻意掃了宗房四叔一眼,索性再擠老七房一擠,她一頓足,倒是使出了十二分的任性,哼道,“才不要!海壯伯又沒說不過繼,他沒開口,那我就沒有說錯!”

  這是還要擠出一個不過繼的承諾了,老七房的楊海壯也是心思深沉之輩,只因為一句話說錯,便被人擠成了這個樣子,心中又如何好受?面上陣紅陣白,啞然半晌,才道,“你小孩子不懂事,我不和你計較!過繼這樣的大事,當然要宗房做主,我便說了,也不算數!”

  這一場好戲雖然短暫,但卻十分精彩,見話題又拋到了自己手上,族長咳嗽了一聲,和事佬狀,“海鵬雖然身子骨柔弱了些,看著不像是短命之相,開了春身子骨好轉,自己就生兒育女傳承香火。正月里咱們不說這喪氣話!”

  眾人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楊海鵬自己倒是站起來了,這個病骨支離面容焦黃的青年漢子一臉的沉靜,“雖說正月里不說喪氣話,但這事我也早想開口了。托人把脈案送到外頭,千方百計託了人找神醫看了,人家說了,這病也就是看日子吧。生兒育女,那是休想。十三房的香火自然不能在我這一輩斷了,不過海鵬也就這一句話,今兒個扔在堂伯這,大家也別和我一個病人計較:過繼誰,我都不過繼老七房的侄兒——雖說侄兒們和宗房走得近,也是樁好處,可最小的一個都十七八歲了,年歲太大,又是過繼,內外進出不便不說,還有些話正月里也不提了。七房大哥的好意我心領,做不了侄子們的便宜爹,是我沒福罷。”

  他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到了後頭還有些氣緊,好像在誰耳邊絮絮叨叨地說個故事似的,善桐聽在耳邊,卻覺得這一番話比什麼高聲大嚷都要有力得多,最後一句話尤其刻毒。非但楊海壯聽在耳中勃然色變,就是族長楊子沐也是神色丕變——這是擺明了說宗房給老七房撐腰,縱容老七房欺壓十三房了。

  他反射性地掃了四兒子一眼,見四兒子雖然面上依然帶笑,但眼中已是有了幾分怨毒,心下也是一陣煩躁,又埋怨地看了看大兒子:自己臥病,對族裡的事難免知道得少了,十三房背靠小五房,抱了小五房的大腿何止一年兩年?難怪老嫂子今天步步緊逼處處針對,原來是應在了這裡。

  有小五房做他的靠山,和他一起唱雙簧,態度自然不能太硬。老人家環視一圈,見不少人面上都有同情之色,他也心知肚明,這同情肯定不是同情老七房或者自己,不免在心中哂笑幾聲,才肅容道,“海鵬,你這話說得難聽了。宗房做事如何,大家看在眼裡的,會和別族一樣,玩弄手腕強行過繼?若是如此,說句誅心的話,你們十三房家事是夠豐厚的了,我也不是沒有幾個小孫孫,這等好事,還輪得到老七房?”

  這話義正詞嚴,楊海鵬也不得不低頭道歉,“侄兒說話沒過腦子,伯父別往心裡去。”

  這一下就穩住了眾人,老太太也數落了楊海鵬幾句,“宗房多少年來行事公正,大家都是交口稱讚,你放心,將來萬一如何,你身後事,宗房自然給你做主。要不放心,現在開口,但凡你挑中了,宗房還能說個不字?”

  這就是把過繼權給牢牢地握在了十三房手心,老族長又如何看不清楚?他滿不在乎地道,“就是這話,大侄子,也勸你一句,既然再生育已經絕望,還是早日過繼了,也有個依靠!你只管留心去看,若是對方也情願的,便和我說,只要是楊家人,輩分又合適,再沒二話的!”

  這是徹底地絕了老七房過繼的指望了,楊海壯也不顧場合,嘴一嘟手一抱,頓時就生起了悶氣。善桐看在眼裡,笑意真是從心底往外跑,攔都攔不住。她勉強按捺著又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族內幾件瑣事,等到散會了,才一邊攙祖母起身,一邊甜甜地道,“我今兒算是見識著了,叔祖爺就是叔祖爺,真鎮得住場子!讓人挑不出個錯字!”

  老太太卻是若有所思,她沒有搭理小孫女的話茬,扶著善桐出了院子,都走了十多步,才回身道,“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要和老哥嘮嘮嗑。”

  53、現世

  自從臘月里三位少將軍進了村子,楊家村就沒有停過熱鬧,只是這熱鬧到底也分人的,大人們的熱鬧,孩子們往往品不出味道來。尤其是正月初七的這個小會,在孩子們看來,無非是長輩們又找了由頭聚到一起說話罷了。而在大人們,這個會卻似乎要比年節本身都更重要得多,又因老太太本身威望足,因此她雖然在宗房又滯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但回得家來,還有十數個日常往來密切的尋常村人親戚等候。

  這時節有底氣等到老太太回家的,自然都是小五房的近親,其中不乏小五房當年的恩人。老太太自己講究了一輩子,自然不能在這時候掉鏈子,揚著笑臉將族長的話掰開揉碎了向眾人解釋,“這一次族庫卻不會出多少的,有了監生、武學生的名額在,大家踴躍出錢出糧食,私庫里出來的份子就能有一大半。族長這也是為大家著想,您們就把心往肚子裡安吧!”

  對於這些族人們來說,他們的家計自然是比不上族中大戶厚實,有些略單薄的人家,到了災年還免不得要向族庫拆借,因此自然是樂見族庫可以保存元氣。即使有人對監生名頭心動,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他們的身家,自然無法和大戶們相比。因此雖艷羨,卻也只能放在心裡——總算也是都帶著歡容,出了小五房的院子。

  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今次勞累了一天,又是算計又是擔心,還親自爬上糧囤,疲累也是難免。她不顧家下人的好奇,自己先睡了一兩個時辰,這才將一家人都叫進屋內,傳達了族長的決議。出乎意料,倒是沒能激起多少波瀾,眾人多少還帶一絲欣喜,尤其是蕭氏:銀錢糧米上的事,找她是准沒錯的,她心裡的算盤滴答響呢。本來以小五房二老爺的關係,族庫沒能補齊的,他們自然是當仁不讓,如今眾人願意出糧食,小五房也可以保存元氣。至於這監生、武學生的入學名額,雖然老太太明言,小五房是決不會染指的,但橫豎善桂還小,又不愛讀書,看著也不像是習武的料子,加加減減一番,族長這一招,其實根本於小五房無礙,甚至還有所裨益。

  自從少將軍進村,四太太臉上就少見這樣盛的笑意,老人家又如何注意不到?她略帶無奈地笑了笑,見二兒媳婦神色間透出深思,心下倒不期然有些寬慰。雖說平時同這個兒媳婦,素來是有些心病的,但如今大局這樣晦暗,眼看著要有今年艱難的年景,身邊能有個靠得住的聰明人,總是安心一些。

  “雖說才正月初七,但今年前線局勢緊,我們這邊歌舞昇平的也不像話。”她放沉了聲音,“有幾件事,乘著人齊,也告訴大家一聲吧。”

  她掃了屋內眾人一眼,又不禁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家裡人多了,心就多了,想要和從前一樣,一家人心往一塊想,力往一塊使,真是談何容易!

  “善檀今年也十八歲了,來年鄉試,對一家人都是大事。我的意思,開了春本來是要送他到西安去,在省學裡讀書的,但我們家在西安也沒有什麼近親。要為了他一個人,現鬧著憑房子,買家人,也是沒有的事。”儘管一家人沒有一個露出異色,但老太太還是略微提高了聲調,好像在和看不見的誰爭辯,“再說,雖然我沒讀過什麼書,但江南文氣旺盛,這我還是明白的。安徽又是文氣所鍾之地,我記得去年的狀元似乎就是廬州人。等過了十五,你就去安徽找你爹娘,讓他們管你兩年吧。”

  老太太就扭頭嚴肅地吩咐長孫,“沒中個舉人,都別回來見我!”

  善檀顯然是早已經得到過祖母的吩咐,乍聽此言,竟是半點都不驚訝,只是嘆了口氣,“眼看著就是一段艱難的日子,祖母……”

  老太太截入斷喝,“少做兒女態!讓你去,你就去!難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雖說已將古稀之年,長孫都有十八歲了,但這一聲大喝里,還隱隱可見當年的威風。屋內一下又肅靜了下來,三老爺和四老爺都拿眼睛看住了自己的媳婦兒,倒是王氏一臉的寧靜,甚至還幫著老太太勸說善檀,“知道檀哥沒有離開過祖母,心中難免掛念。你就放心吧,憑怎麼難,能難著咱們家不成?你就只管去安徽安心讀書,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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