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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偷聽了桂含春的說話,自然沒顧得上聽含沁的念叨,含沁問了她兩次,“你在這的時候,也常去山上玩嗎?”善桐才回過神來,嗯嗯啊啊地道,“沒有,那都是野小子們去的地方,我還小呢,去不得的。”

  含沁左右看看,不禁嘿嘿一笑,他親熱地拉起善桐出了屋子,善桐還有些懵懵懂懂的,“幹嘛呀,炕上多暖和,非得拉我到沒生火的冰窟窿里站著。”

  北方到了冬天,有些儲物的屋子自然是不燒炕的,也難怪善桐要跟這抱怨。含沁轉了轉眼珠子,先給自己挑了個凍柿子,這才頂了善桐腦門一下,低聲道,“怎麼樣,讓你相女婿,相中了沒有?”

  善桐這才想到,他誤會了自家是想以自己同桂家結親的,這件事若是在她還沒有……沒有喜歡桂二哥之前說出來,她隨口兩句也就辯白清楚了。可此時想到桂含春的一言一笑,小姑娘的臉就不禁往上燒得紅了,她忙別過頭去,聲若蚊蚋地道,“表哥別亂說話!人、人家才沒……沒……”

  天下的男兒家,沒有不吃這一套的,桂含沁看她動作太大,辮子都甩在臉上了,不禁一陣好笑,幫善桐把辮子撥到了身後,和顏悅色地道,“叫你貪圖漂亮,往辮子裡編米珠,打在臉上就不疼嗎?”

  他越是儘量和氣,嘲笑的意味就更明顯,善桐要回擊兩句,自己一想,也覺得好笑,噗嗤一聲笑了開來,“死表哥,就會欺負人!”

  桂含沁拋了拋凍柿子,又將話題拉了回來,輕聲道,“把你帶出來,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可沒你想得那麼容易。別看他是次子,可在我叔叔嬸嬸心裡,分量比長子不輕,這門親事,我嬸嬸是寄予厚望的。要坐上桂二奶奶的位置,你還得花不少心思呢。”

  就算明知道自己許配給桂含春的可能性,幾乎就比……就比河水倒流要大上那麼幾分,但善桐依然不禁被桂含沁話里的鉤子勾住了,她沒有做聲,只是默默地抬起眼來,望著桂含沁,聽他往下說。

  或許是少有人這樣慎重地將自己的話聽在耳朵里,桂含沁顯得格外容光煥發,他雖然還是那睡不醒的憊懶樣子,但半睜半閉的丹鳳眼裡,已經放出銳利的光芒。竟先拉著善桐在窗邊坐下,讓兩人都沐浴在冬日暖陽之中,擺出了長談的架勢,才徐徐地道,“從前你不肯認,我也不便多說。現在倒不妨告訴你,老九房雖然人口簡單,但內里也不是沒有故事。我大哥含欣的婚事,就說得並不太好。”

  他頓了頓,見善桐眼底放出了好奇的光,便低聲叮囑了一句,“這件事,只告訴你娘同你祖母,別人是一句都別多說……大哥的婚事已經說定了,其實就是慕容家一個遠親的女兒,家裡就是二十來頃地,聽說我大嫂在農忙的時候,還要到田間送飯。”

  以桂家老九房的聲勢,承嗣的宗子要娶這麼一個媳婦,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要是在從前,善桐可能也就當個稀奇事兒,聽過就算了。此時卻是一聽就瞪圓了眼,腦中流過了無數的利害關係:宗婦如此,將來族人如何心服?長媳出身這麼低,往後的媳婦們該怎麼說……

  過了一會,她才透出了一口涼氣,慢慢地道,“要是這樣,以後你們老九房那麼多事,都得落到……落到桂二哥的媳婦身上了吧?”

  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卻問得極為肯定。

  官宦人家的夫人,本就不是尋常出身的農戶女兒可以勝任的,要知道大秦豪門世族不少,宮中女眷也不稍停,雖然不多干政,但社交活動卻極為頻繁。一個拿的出手的主母,可以貌似無鹽,但卻決不能舉止粗魯,一個農戶人家的女兒,不經過多年訓練薰陶,是不可能站到前台,代表桂家來交際應酬的。即使經過多年訓練,她能不能勝任這個交際的職責,都相當惹人疑竇。

  這還只是一個方面而已,遠的不說,近的比如王氏,比起兩個弟媳婦,她就要多出不少工作,今年回鄉之前,還要和管家一道打點年禮,將管家留在京里專事送禮,免得在路上耽擱了沒能及時到家壞了禮數。這麼多林林總總的工作,箇中輕重很難拿捏,幾乎每一個主母身邊,都要有深諳此道經過專門培訓的大丫環提點主母,望江之所以特別受寵,就因為她也是受過這種訓練的。

  除此以外,還有主持中饋,平衡族中勢力的種種工夫,說起來沒個盡頭,但對善桐這樣的官家嫡女來說,即使她受到的教育並不是那么正統,但多年來耳濡目染,早已經視作尋常。她一直以來所隱隱畏懼的也並不是這些工作,而是在這份工作之外必須存在的鉤心斗角。小丫頭覺得自己的腦子實在是太笨了,很容易被人算計了去……

  可不管怎麼說,會為長子說這一門親事,老九房的行事也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桂含沁見善桐目光閃動,還以為她想到了歪處,忙彌了一句fèng,“倒不是因為有了什麼不才之事,非得這麼做不可。”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臉上掠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緒,“是我大哥太喜歡未來的大嫂了,喜歡得不成,嬸嬸也沒有辦法……反正一來二去,這門親事她是已經發了話,定下來了。”

  沒等善桐回話,他又振作起精神來,從眼角瞟了善桐一眼,見善桐一臉若有所思,倒是甚感滿意,“這下你明白,為什麼我說你想嫁進桂家,還沒那麼容易吧。”

  長媳不能承擔主母的責任,就只有由次媳來承擔家務了,這道理善桐是明白的。不過她尚且並不明白桂含沁話里最核心的那層意思,見桂含沁拿丹鳳眼瞥著自己,似乎自己若不明白,很有要鄙視自己一番的意思,忙又開動腦筋,細思之下,這才明白過來——就好像祖母也不是對桂家這門親事不心動,但想到的卻不是大姐善榴,而是二姐善桃一樣,世家大族之間的聯姻,除了看人品,最重要當然還是看門第了。

  祖母和母親說起來的時候,都是把二奶奶的位置當作了次子媳婦來看待,當然就覺得這門第是夠了的。可現在長媳不大行了,門第又這麼低,次媳的門檻肯定相應就得高點了……按這個標準算,恐、恐怕大姐還不夠數呢……

  善桐心中一動,一時間倒是根本不記得為自己沮喪,她似乎是已經看到了一條最恰當的路來解決姐姐的婚事,並且可能還不費吹灰之力,不用激起一點爭吵……

  她臉上非但沒有蒙上失望之色,反而隱隱亮了起來。這多少讓桂含沁有些意外,才要再說點什麼提點這個小表妹,告訴她嫁進桂家之事雖然難成,但畢竟不是沒有希望,鼓舞鼓舞她的士氣,窗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悅耳的刺啦聲,隨後便是一陣肉香飄進了窗門。

  ——畢竟是除夕,晚飯吃得早,才過午飯沒多久,年夜飯就開鍋了。善桐聞著這誘人的味道,不禁深深嘆了口氣,喃喃道,“是我最愛吃的燜羊肉,你聞聞這香,一定是張姑姑煉羊油呢!”

  才一轉頭,卻看見含沁一臉的苦色,喉頭一動一動的,似乎有些想吐,小姑娘著慌了,“幹嘛呀,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含沁擺了擺手,又咽了口口水,才苦笑道,“我一聞羊肉味就不舒服——沒事沒事,就是忽然這一下有些受不了,咱們說回正題……”

  “說什麼那?”門口忽然又響起了低沉的招呼聲,善桐回頭一看,見是許鳳佳站在門口,便沖他扮了個鬼臉,道,“說小四房七妹妹的事呢!”

  48、端倪

  桂含沁雖然年紀要比許鳳佳小些,但論到緩和氣氛的工夫,倒是要比世子爺爐火純青得多了,見大少爺面上有些下不來,似乎又並不想對表妹發火,便撓了撓頭,傻乎乎地道,“什麼七妹妹不七妹妹的,聽著脆生生的,比這凍柿子好吃啊?上回在巷子口談她,這回來拿個凍柿子,也要追出來說她。”

  這個玩笑開得好,善桐先噗嗤一聲笑了開來,從牆邊掛著的一嘟嚕鮮紅深黃的凍柿子裡取了一個扔給許鳳佳,“是沒凍柿子好吃!”

  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地穿過世子爺出了屋子,竟是一點都不把世子爺乍然變黑的臉色當回事,含沁沖許鳳佳攤了攤手,安慰道,“還是個孩子,比你小好幾歲呢,你和她計較?”

  他要是不拿話擠兌,也沒準世子爺還會放下身段來認真和善桐置氣,但這樣一說,許鳳佳自然不可能不顧身份,去同主人家的孩子生氣,他哼了一聲,很有幾分訕訕然,“一樣是表妹,善禮敢這樣對人說話,我早拿大巴掌扇她,含沁,你這個表哥可當得不怎麼地呀。”

  桂含沁也學著善桐,對許鳳佳扮了個鬼臉,無賴道,“我自己都還是孩子呢,還管得了別人呀?”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似乎都覺得好笑,捧腹了片刻,才親熱地邀請許鳳佳,“來來來,咱們西北的柿子可要比京城的好吃多了。這一整個秋天都忙著打仗,還是今兒聞著了味道,我才記起來是一整年都沒吃了。想來許六哥也不例外,咱們進屋吃去,隔窗賞雪品凍柿,很風雅嘛!”

  被這個無賴纏上,許鳳佳還有什麼好說?世子爺盤著手,似笑非笑地瞟了桂含沁一眼,“你還是孩子?有你這麼會算計的孩子嗎?”

  一句話說了一半,後一半掛在嘴邊,桂含沁要細聽時,又被世子爺咽到了肚子裡。他心知這位胸有丘壑的大少爺,恐怕是聽到了自己和善桐的一點對話,卻並不在乎,只是哈哈一笑,一攤手無辜地道,“我這十八房,沒爹沒娘的,要連我都傻得無可救藥,那能行嗎?”

  許鳳佳只是笑,不說話,一身傲慢氣度之下,似乎有什麼閃了過去,卻只是一閃又不見了。兩人不再說這樣敏感的話題,而是進了屋子,正好聽到桂含春問善桐,“剛才你表哥拉你出去,和你說什麼私話了?”

  沒想到桂老二一臉的道學,說起笑話來也這樣拿手,你表哥三個字,果然逗得小姑娘哈哈一笑。許鳳佳看在眼裡,倒是沒有吭聲,只聽得善桐道,“沒什麼!就是想吃凍柿子了,又不好開口要,索性就帶我出去偷了一個。”

  這話答得倒是俏皮,善檀善柏都笑了,善檀忙命人布了一碟凍柿子出來待客,歉然道,“是我沒想到,這家常東西,原本以為不登大雅之堂……”

  一邊說,一邊自己摘了一個,隨手撕開了柿蒂,本要遞給許鳳佳的,善柏忽然咳嗽了一聲,略帶尷尬地道,“大哥,看仔細了。”

  眾人都定睛一看,卻只見那凍柿子不知被誰已經吃了精光,可卻又仔細地沒有損壞外皮,又灌了水,重新凍成了一個冰坨坨。因為是從柿蒂下面挖開,又復原得好,善檀竟絲毫沒有察覺,便打了開來,要不是善柏說了一句,就要遞給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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