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多日,啟章進宮探病,提起髙朠對女兒的不公和冷落。我嘆息,夫婦之間,由他們自己去好了,哥哥這又何必——

  他不待我說完,他反駁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難道我不管?況且,他薄待我的女兒,便是不將你這位皇太后,不將啟家放在眼中。

  我不耐煩,皇帝對皇后向來禮敬,何來薄待?哥哥這話我聽不懂。哥哥總不能管到夫妻的閨房中去吧。

  啟章冷笑,夫妻之間,不看床笫之事,看那些虛文禮敬做什麼?!太后還是趁早拿個主意吧。

  我不解,什麼主意?

  啟章說,我兒自幼不曾受過什麼委屈,與其將來被廢,不如先廢了他!太后現有親生兒子在,那才是我們啟家的至親骨肉,髙朠算得什麼?!

  曉

  我父親誠然是通jian弒君的逆賊,然而這一切又與我何干?我清清白白,勤勤懇懇,我的兄弟尚可以建功立業,我卻只能靠夫家的封誥來洗雪自出生就縈繞周身的污穢與惡名。只因我是女子。

  我不想回城,於是姑母安排我住進了白雲庵。晨鐘暮鼓,早晚功課,聽經參禪,吃齋茹素,這一住便是月余。劉家和大長公主府都派人來尋過,奈何我立志出家,劉家百般致歉無果,只得休妻。母親嘆道,出家也好,出家也是本本分分地過一輩子,好過夫妻不和,鬧出醜事來。你就在這裡好生反省,無事不必回京了。

  姑母卻說,你是不願回劉家方才出家,如今劉家既已休妻,你還出個什麼家?況且你母親也不要你了,你樂得自在。我出錢為你建一個道觀,去祠部為你討一張度牒,你便在觀中自在修行,養兩個小徒,衣食自有香火供奉,天皇老子也管不著你,不是比剃了頭髮做女比丘好一萬倍?日後遇見可心如意的,自己做主嫁了,好歹是自己選的夫君,生死無憾了。

  我遲疑,如此,是不是太過任性?

  姑母大笑,你若不任性,又何必反出劉家?人生苦短,貴在愜意。從不從隨你。

  太平十四年春,我在仁和屯東面起了一所道觀,置了幾畝田地,收了兩位女徒。雖粗茶淡飯,卻安寧自在。誦經煉丹,呼吸吐納,蒔花弄糙,遊河賞景。春去秋來,香客漸多,竟又添了兩處房舍,收了好些知客居士。到了治平二年,我已全然不必待客,每日悠遊,無所事事。

  在汴河上遊蕩多了,漸有文人墨客過船來賞景吟哦。雖不免有輕佻之徒,終是止步於道門之外。風言風語,對我來說亦不過清風過耳。別說我整日遊蕩,便是循規蹈矩安居觀內,風言風語亦不曾止息。這本是世人藉以自娛的不二法寶,我又何必在意?

  這一日,船上忽然多了一個新面孔。他也不與眾人聚飲賦詩,只坐在船尾呆呆望著我。我在船頭向他頷首致意,他亦還禮。如此三日,他方過來行禮,道,小生高朗,字伯通,這廂有禮了。

  我笑,公子姓高,莫非是宗室?

  高朗搖頭,非也。說來也巧,我本名叫做高英,只因犯了當今聖上的諱,因此改作高朗。

  我指著我那為眾人謄抄詩作的小徒,公子怎麼不過去飲酒?

  高朗說,小生此來,本不為飲酒,更不擅作詩。在此安坐片刻,得瞻道長仙姿,於願足矣。

  從此以後,高朗便時常隨我遊河,眾人散盡,只有他日日送我回道觀。他總是在道門外數丈停下腳步,施禮目送我回觀。久而久之,我的心竟也不足起來。這一日,我挽留他,公子何不進來歇歇腳?

  他笑笑,觀中都是女子,進去不便。道長請。

  我進了門,又回身目送他離開。這一刻,我深恨這一身青絲道袍,是如此的不解風情。

  當天深夜,觀中起了大火。我被濃煙燻倒,不省人事。待醒來時,卻見一中年女子正坐在床沿傾身望著我。這不是我的房間,也不是我的道觀。眼前女子似曾相識,我想了好一會兒,方開口喚道,銀杏姑姑。

  春

  那一日,我飲過藥正準備歇息,啟章進宮來告訴我,他派人燒了仁和屯外的那座道觀。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哥哥為何要去燒一座道觀?

  啟章說,這就要問一問你的好兒子了。宮裡那麼多美貌的女子,他偏偏要去寵幸一個道姑!

  我這才明白。兩個寵妃一死一逐,你讓皇帝還如何寵幸宮中的女子?一個道姑而已,哥哥竟連一個民女也容不下麼?

  啟章冷笑,這女子如同螻蟻,我何曾放在心上。只是說起這樣不檢點的出家人,妹妹就沒想起別的什麼人來麼?他痴戀此女,就沒有點別的意思麼?

  誰?

  他的生母,藍山城的艷尼智妃。他早已看不慣我們啟家,這我知道。可如今,他連妹妹也不放在眼中了,難道妹妹還要姑息他?讓一個賤尼的孽種坐在龍椅上,就不怕他將來害你兒子麼?

  我嘆息,皇帝向來對舅父恭敬,哥哥很會給皇帝安罪名。

  啟章說,恭敬?他心裡怎麼想的,我不信妹妹不知道。事已至此,妹妹還是打定主意要緊。

  啟章走後,我連忙喚人去前面打探消息,回說皇帝已得知觀主朱曉曉正是自己的表妹、順陽大長公主的獨女,因此龍顏震怒,降旨汴城府、大理寺一起調查道觀縱火、燒殺人命之事。順陽大長公主亦進宮來哭訴,說自己的女兒獨居觀中,無故惹來這等禍事,請朝廷務必徹查,還朱氏一個公道。

  順陽大長公主是有功之人,又素與先帝親近,向來連啟家也要避忌三分。不想啟章竟燒殺了她的女兒,我便是想息事寧人,也張不開這個口。髙朠任命黃智為汴城府尹,主持調查道觀失火之事。可惜這黃智剛直有餘,智力不足,查來查去也分辨不出眾多的焦屍之中究竟哪一具才是朱曉曉的,更查不出究竟是何人燒了道觀。

  三日後,髙朠過來問安,侍藥過後,他突然問道,母后知道廬陵王府的銀杏是何許人麼?

  我心中一沉,仿佛還記得些,皇帝問她做什麼?

  髙朠說,朕命黃府尹去查道觀縱火的案子,只是查不出個眉目。今日他提議,從前文皇后的侍女銀杏曾隨文皇后斷案無數,也曾獨力為汴城府和大理寺辦過幾樁懸案。再過幾日就要下雨,趁著火場初情還在,請她來驗看,說不定能查出些端倪。母后以為如何?

  當年我將文皇后困在王府中十數日,銀杏一直不見。我試探她,卻被她遮掩過去。“獨力辦過好幾樁懸案”,恐怕這最要緊的“懸案”,便是朱雲刺殺仁宗一案。可恨我竟尋不到她們主僕半點破綻。她在廬陵王府安分守己多年,不想今日又撞上來。

  本宮以為甚好。只是她多年未曾斷案,也不知當年的眼力還在不在了。

  髙朠笑,多一個人看,總是多一分希望。母后既然也說好,那朕明日便命她去現場勘驗。早日查出真相,也早日還姑母一個安心。母后說,是不是?

  曉

  銀杏姑姑說,我的房門被人從外面鎖死,若不是她派人將我救出,我必葬身火海。她又問,你可知自己得罪了什麼人,竟惹來如此殺身之禍?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