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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是欣慰:“妹妹能這樣想就好。既如此,也省了我的口舌,可以好好品一品章華宮的好茶了。”說罷舉茶欲飲。

  穎妃攔住我:“可是我卻是好奇,不知姐姐打算如何開解我?”

  我捧著茶垂眸一笑,口吻遲疑像是在說一件愚蠢而多餘的往事:“我本想,或許到時候,貴嬪以下沒有孩子的妃嬪能放出宮去,這樣妹妹就能出宮了。出宮後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妹妹有理財的天賦,史家再起有望。不是比在宮裡不死不活地做一輩子太妃好多了麼?”

  穎妃一怔,眼底慢慢浮上輕淺的波光:“易珠得一知己如姐姐,不枉此生。”

  我猛地醒悟過來:“妹妹是說——”

  穎妃頷首道:“不錯。陛下前些日子對我說,他會放我出宮去。我的父母和家人,他也會命人好好照料,不幾日就赦回京來。”

  親耳聽見這話,連我也不免震動:“陛下真的這樣說?妹妹也不早些告訴我,害得我白白擔憂。”

  穎妃歉然道:“若非姐姐識破陛下的用意,我怎敢胡亂向外說?”

  我悲喜交加,起身握緊她的手,含淚道:“好,好……等我也出宮了,咱們又可在一處了。”

  穎妃笑道:“姐姐才進宮來,如何會出宮?待新君登基,就更離不開姐姐了。”

  我淡淡一笑:“弘陽郡王殿下已經不再需要我了,他登基以後自有賢臣輔佐。出宮後,我想去遊山玩水,河北路,西北路,王化所到之處,我都想去。”

  穎嬪也不禁嚮往:“那曾經是北燕和西夏的土地。我若得閒,也想和姐姐一道去,只是……”

  我忙道:“和宮裡相比,哪裡不是自由的?妹妹想去,不論多久,我都等著妹妹一道去。”

  穎嬪感激道:“多謝姐姐。”說罷低了頭,終於落下淚來,“玉機姐姐,這實在是這麼多年來,除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他所能給我最好的賞賜了。”

  淚滴溫暖,凝聚著從頭再來的希望和等待。可不是麼?周貴妃走了,那宮外的自由這也是高思諺一直想得到的賞賜。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皇城的夜空,永遠帶著被燈光浸染過的紅褐色。今晚有宮宴。我站在窗前漫不經心地往唇上點胭脂,胭脂在月光下失了顏色,不知不覺點了好幾層,還嫌不夠。

  忽見銀杏嬌俏的面孔出現在菱花鏡中,笑嘻嘻道:“姑娘擦個胭脂也要發呆,還是讓奴婢來吧。”說罷走到我面前,眨一眨眼睛,咦了一聲,“原來姑娘上了厚厚的胭脂,也很美。姑娘就這樣去前面,定然不輸婉妃娘娘。”

  我忙抓了一條濕巾,要把胭脂抹去,銀杏攔住我的腕,不由分說道:“姑娘就這樣去。”沒等我說話,她已經把菱花鏡和胭脂盒子都收走了。

  綠萼在我身後咯咯笑道:“整個漱玉齋里,也只有銀杏不知天高地厚敢支使姑娘了。”

  銀杏笑道:“綠萼姐姐不是在下面收拾物事麼?怎麼上來了?”

  綠萼屈一屈膝,微笑道:“啟稟姑娘,熙平長公主殿下來了,已經在玉茗堂等候了。”

  我一怔,精緻濃艷的妝容在鏡中顯得分外驚愕:“什麼?”

  綠萼道:“熙平長公主殿下來了,已經在玉茗堂等候了。”自我回京,還從未見過熙平。聽綠萼稟告,我才記起,似乎端午宮宴時,我也沒有看見她進宮請安。

  我不該忘記的,竟被我刻意忘了個乾淨。

  熙平端坐在上首,慧珠在她身後侍立。一身水紅地五彩雛jú紋曳地長衣,裙裾漫鋪,似開了一地繁花。赤金點翠的頭面,光華燦爛,鬢邊兩道金絲流蘇,漾起迷濛流輝。金輝花色中,胭脂如酒。即便妝容再無懈可擊,雙頰和眼皮的浮腫仍顯出病中的頑固。

  我大吃一驚,竟忘記了行禮:“殿下病了?”

  熙平微微一笑道:“人老了,就是容易生病。”說著眸光流轉,上下打量。我穿一件茜色織金簇花窄袖長衣,用七彩多寶環束髮,左右各簪一支鎦金步搖。雖非真金,因是新打的,倒比赤金還要光亮幾分。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行了一禮。熙平笑道:“在孤面前,何須多禮?玉機的面色倒好,又威嚴又華貴。整整十年,也算熬出頭了。”

  我心中一酸,問道:“殿下的病……太醫究竟怎麼說?”

  慧珠道:“殿下從四月病到如今,若非如此,早就能與大人相見了。今日若不是有要事,也不會進宮飲宴。殿下是不能多吃油鹽的。”

  我微微發酸的心頓時警覺起來:“是玉機疏忽了,回京至今也沒去向殿下請安,倒勞煩殿下先來漱玉齋。”

  熙平淡淡一笑;“如今天下的大事都掌握在玉機的手中,何暇想起舊居?是了,你們一家住過的西院,孤至今還留著。”

  我親自奉了茶,道:“玉機慚愧。不知殿下此來有何見教?”

  熙平笑道:“一會兒就要開宴了,孤便開門見山,長話短說。孤聽聞聖上已經讓中書擬旨,立弘陽郡王為太子了?”

  我淡淡道:“殿下當知道,台省中語,不可說。”

  熙平秀眉一擰,厚重的眼皮雖遮去一半銳利的目光,仍刺得我心中一跳。她堅持問道:“是不是?”

  我嘆道:“殿下更應該知道,弘陽郡王年長功高。”

  熙平默然片刻,眸中沁出笑意:“那就好。孤沒有別的願望,只想在臨死前,看到孤的柔桑順順噹噹地做上皇后。”

  我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柔桑做皇后遠比高曜做太子重要。後者不過是前者的墊腳石。我微一冷笑:“倘若聖上將別人許配給了弘陽郡王,殿下當如何是好?”

  熙平道:“當年你離府的時候,曾許下誓言,孤不會忘記你的忠心,所以孤不擔心這個。”

  我的誓言——今生今世,永為驅策。若她不提起,我幾乎要不記得了。原來數月的得意,就能讓人忘記過往。熙平再度點醒了我,她來得恰到好處。我嘆道:“柔桑縣主似乎不想嫁給弘陽郡王。”

  熙平惋惜道:“孤知道,她喜歡你兄弟。然而你兄弟不是就要迎娶順陽縣主了麼?”忽聽絲竹聲起,宮人相請的腳步近了,像近在眼前卻怎麼也想不起的愉悅夢境。熙平起身逼近,我已經聞到她唇齒間濃郁的脂粉香氣。她一字一字,輕言細語,“做皇后,才是柔桑的宿命。”說罷望向南方,現出嚮往而沉醉的神情,“就要開宴了。”

  我站在玉茗堂前目送她遠去,一身金光似散淡的月輝奮力凝聚的意志。她的意志,是安平公主的,亦是芳馨的。

  第四十三章 人主好惡

  朱雲做事甚是干慡利落,中秋剛過,祠部郎中毛克吉和御史公孫朗聯名上書,說:“昔褒姒一女,妖惑幽王,尚致亡國;況天下僧尼,數盈十萬,翦刻繒彩,裝束泥人,而為厭魅,迷惑萬姓者乎!”“向國遭寇難,祠部鬻度牒以佐軍餉之急。今諸僧附會宰相,對朝讒毀;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讟。乞裁損僧尼,稍去剃度之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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