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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宮女焦急道:“剛才穎妃娘娘宮裡的小賀拉住我說了好些話,她說……”說著踮起腳,在綠萼的耳邊低語片刻。綠萼聞言大驚,尖聲道:“我去粲英宮告訴姑娘去!”

  小宮女道:“我和姐姐一道去!就怕姑娘還不知道,婉妃娘娘卻已經知道了!”

  我忙起身,鞦韆架子吱呀一響,綠萼低低喝道:“誰在那裡?”

  我自黑暗中緩步而出,一開口,竟有不可自抑的森然殺意:“不必去粲英宮了,我已盡知。”

  綠萼忙提著宮燈迎了上來,顫聲道:“姑娘怎麼回來了?”說著向我身後望一望,“怎不見姑姑?”

  我側頭躲避著燈光,不想讓綠萼看見我臉上的淚痕:“姑姑還在粲英宮。”

  綠萼道:“姑娘怎麼也不點燈?”說著扶我進屋。

  一時在西廂坐定,綠萼立刻吩咐打水淨面。我揉一揉紅腫的眼睛,指尖掃過眼角時,有冰涼輕薄的濕氣。綠萼怔怔地看著我,含淚道:“奴婢從未見姑娘如此傷心……”

  我木然搖頭:“我不是傷心,我只是恨。恨自己疏忽至此。姐姐本來就有些心病,我費了多少力氣才能穩住她。現在她卻不肯見我,連辯白的機會都不給我……”說著心頭酸楚難言,死死地咬住下唇,才不致落淚。

  綠萼擰了一把濕巾給我,清涼的巾子覆在臉上,如冷鋒環指,一時間腦中空茫一片。良久,只聽綠萼柔聲道:“這宮裡的流言蜚語什麼時候停過?別的不說,只說關於姑娘的,外面傳得多少不堪,只要不理會便罷了。婉妃娘娘是姑娘的親姐姐,反倒不相信姑娘,也難怪姑娘傷心。三年前婉妃娘娘是怎麼入宮的,奴婢那時跟著姑娘住在長公主府,知道得最清楚。那一日姑娘在院子裡睡著了,否則,姑娘定不准娘娘去頂替那個舞姬的。”

  是的,那天早晨我睡著了。那天玉樞問起我和高暘的事,因我不願意與她議論此事,便放任自己睡了過去。我幾乎要怨自己了,當日我為什麼不能多些耐心?

  我一把扯下已經溫熱的巾子,冷冷道:“是熙平長公主還是我,本來也沒有分別。”

  其實玉樞是知道熙平長公主送她入宮的事,只是她一直以為熙平送女寵入宮,是為了討皇帝喜歡,保住一家大小的平安。她不知道熙平這樣做更是為了我,因我在宮裡能幫助她實現更深的謀算。我不敢也不能告訴玉樞的事,竟被人徹底洞悉。

  綠萼認真道:“不是姑娘便不是姑娘,這裡面分別大著呢。”說著竟抱怨起來,“婉妃娘娘就是不讓姑娘省心。當初一門心思地要入宮,入了宮又這樣想不開。如今倒好,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我也不攔她,只由她說完。聽到最後,心中一寬,竟忍不住笑了。我示意她坐在身邊,淡淡一笑道:“有你信我,也盡夠了。”

  綠萼道:“那天姑娘聽到婉妃娘娘將要入宮,又悲又怒,氣得砸了盞子。若姑娘真在意聖寵,也不會依照老夫人的意思上表辭官。再者,哪有人擔心自己失寵,卻把別的美人送進宮的?這個道理連奴婢都知道,婉妃娘娘卻——真真急死人。”

  我握一握綠萼的手,嘆息道:“這是有人看準了弱點,處心積慮,也怪不得姐姐。”

  綠萼見我容色稍霽,便趁機道:“姑娘從早到晚忙了一天,該歇息了。奴婢去預備熱水來沐浴。”

  綠萼不離不棄地服侍了我八年,守墓時也曾辛苦勞作,如今她的眉間有久沐山風的淡然和峭冷。一回宮諸事繁蕪,我不禁懷念起過去三年清淨而專注的日子:“讓小錢去一趟定乾宮,就說我明日要告假出宮。”

  綠萼道:“才過了端陽和休沐,姑娘又要告假?要怎麼說呢?”

  心中暗藏洶湧,口吻卻靜如止水:“就說婉妃娘娘有孕,我要去敕建白雲庵拜訪寂如師太,為娘娘和小皇子求護身符。”

  綠萼笑道:“也是。姑娘好久都沒有去瞧昇平長公主了,出城去散散心也好。”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綠萼和小錢來到修德門外,但見車輛衛戍都已準備停當。八位身著深紫色皮甲的侍衛牽著馬持戟而立。為首的衛尉腰挎寶刀,神情堅毅,正是那日在景靈宮護衛我的侍衛頭領。

  我轉頭向小錢笑道:“昨晚說得倉促,還以為來不及安排衛士呢。”

  小錢道:“大人要出宮,內阜院和掖庭屬哪怕不睡覺,也得好生安排。尤其是侍衛,更不能馬虎。”

  綠萼道:“上一次姑娘去景靈宮拜祭皇后,穎妃娘娘還說要兩三天來安排。慧嬪娘娘只一個晚上便調度妥當,也算能幹了。”

  小錢嘿嘿道:“她哪裡是能幹,分明是不願意向大人示弱。聽說長寧宮忙碌了一整晚,現去宮外叫人,過了子時才歇下。”

  綠萼冷笑道:“姑娘的平安是頂頂要緊的,有了差池她擔待不起。”

  我搖一搖團扇,唇角的笑容含一絲晨風的涼意:“別她啊她的,要叫慧嬪娘娘才是。”

  綠萼和小錢相視一笑,俱道:“是——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第二章 事至而戰

  來到白雲庵的山門前,日頭已高。左近的大楊樹下,站著五六位緇衣尼姑,為首的是白雲庵住持寂雲老師太。我微覺詫異,忙上前行禮:“天氣炎熱,師太不在佛前校經,怎麼出來了?”

  樹葉間的日光經過綠萼手中淡黃色的紙傘,變得清涼而混沌,淡淡拂過寂雲布滿溝壑的蒼老面孔,如流光飛奔時偶然的回首。寂雲慈和道:“檀越是貴客,貧尼自當迎接。”

  我在城外守墓時,每年至少要來五六次,從未見寂雲親自等候迎接,遂有些受寵若驚:“師太如此盛情,玉機愧不敢當。”復又奇道,“玉機並未派人通告,師太怎知我會來?”

  寂雲道:“是寂如師妹告訴貧尼的。”

  我更奇:“寂如師太?”

  寂雲道:“寂如師妹不但經義貫通,且能參過去與未來。”

  照壁上用金漆書寫的“阿彌陀佛”在烈日下泛起刺眼的浮光,白牆下蒼苔斑斑。我一怔,繼而笑意澀然。過去與未來?不知昇平長公主能不能參出我過去的種種不堪。寂雲凝神打量我,又道:“檀越似是心體不安。”

  我拂去額頭的冷汗,苦笑道:“何止心體不安,直可說五內摧傷。”又問道,“寂如師太在麼?”

  寂雲道:“寂如師妹從昨日始,閉關參研佛經去了。”

  我有些失望,仰望山牆上的蒼蒼古藤,帶著一絲蔥鬱蜿蜒的惱恨道:“竟又錯過了。”

  寂雲笑道:“檀越無須煩惱,寂如師妹知道大人要來,早就交代貧尼,請檀越聽一卷《妙法蓮華經》,師妹還有兩句話贈予檀越。”

  我忙道:“還請師太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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