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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馨冷笑:“自從女御們得知慧嬪因好學而獲寵,跟著昱妃娘娘讀書的勁頭便足了許多。她們喜歡春天的時候在紫藤花下讀書,不愛讀書的便呆站也好……可惜都是東施效顰。陛下很少逛花園,她們也是白費心機。”

  我嘆息道:“罷了。都是可憐人。”

  心頭有淡淡的蔭翳如影隨形,腳步也慢了下來。來到粲英宮,天色已暗了許多。小蓮兒站在門口,向齊姝和沈姝行禮作別。她面帶微笑,眉間卻隱有愁緒。沈姝和齊姝見我來了,都上前行禮。我還禮道:“二位娘娘來得倒早。”

  齊姝垂目恭立,沉默不語。沈姝卻落落大方:“婉妃娘娘躬育聖嗣,妾身等欣然敬慕,自然要早早來賀。可惜娘娘正在歇息,妾身等無福一見。”

  我笑道:“玉機定向姐姐轉達二位娘娘的好意。”

  兩人屈一屈膝,齊聲道:“多謝大人。”

  我目送兩人走出十幾步,這才向小蓮兒笑道:“我來遲了。”

  小蓮兒行禮道:“娘娘正在沐浴,請大人往凝萃殿稍坐。”

  我詫異道:“才用過晚膳便沐浴?”

  小蓮兒有些心不在焉,她沒有回答我,徑直將我引到凝萃殿中坐著。因凝萃殿不飾珠玉,到了黃昏格外黯淡。霞影紗靜靜垂下,如青鳥收起雙翼,埋頭酣睡。紫檀木沉香細細,燭光明亮而筆直,卻化不開膠凝的氣氛。小蓮兒命人將銀子收入庫房,又親自奉茶,這才去寢殿通報。

  芳馨打發小內監先回去,回頭道:“小蓮兒低頭當差,有些傻了,竟不派人先回稟娘娘。”

  我嘆道:“姑姑難道看不出來麼?小蓮兒有心事。一會兒她出來了,好生問一問。”

  然而連添了三次茶,也不見小蓮兒出來。我心中不安,不禁將茶盞重重一頓,添茶的小宮女眼皮一跳,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不一會兒,粲英宮的執事宮女杜若走了進來,行過禮後,往寢殿去了。

  芳馨道:“婉妃娘娘有了好消息,怎麼粲英宮上下卻死氣沉沉的。”

  不多時,小蓮兒獨自走了出來,怯怯道:“啟稟大人,娘娘已經歇息了,不見客。”

  我如在冬日裡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被凍得喘不過氣來:“連我也不見麼?”

  小蓮兒垂首欲深,道:“是……”

  我心頭一慌,竟有些不知所措。小蓮兒垂手恭立,不敢抬頭。良久,我定了定神:“姐姐究竟為何不願見我?究竟何事?”

  小蓮兒忙道:“娘娘只是太過勞累,並非——”她的聲音微顫,分明是心虛。

  我深吸一口氣,冷冷道:“老實說吧。”

  小蓮兒無奈,只得引我到後院的花樹下坐著,這才道:“娘娘才剛在那裡——”說著一指後殿的幾道石階,“——摔了下來,扭傷了腳,現在疼得不能站也不能走。”

  我一驚,掩口道:“那孩子呢?”

  小蓮兒忙道:“大人放心,娘娘一向身子康健,只是扭傷了腳罷了。”

  我嘆道:“好好的,怎麼會摔一跤?是幾時的事情?”

  小蓮兒道:“是晚膳後的事,陛下剛走,娘娘說又有大半年不能好好跳舞了,便往後殿來瞧瞧。那個時候後殿本該無人才是,誰知娘娘一進來,冷不防聽見兩個宮女黑燈瞎火地說閒話。奴婢本想請娘娘出來,娘娘卻不准我打斷。娘娘出來的時候神思恍惚,就摔了一跤。”

  我想起在益園中見到的兩個神情詭秘的女御,不由心中一緊,問道:“她們說什麼?”

  小蓮兒垂頭不敢看我,低低道:“她們說……大人當初回家守墓,為了固寵,特意安排親姐姐進宮。那年上巳節,大人令舞姬告假,故意讓娘娘頂替。因大人知道,娘娘與大人容貌酷似,入宮是輕而易舉的,獲寵也是理所當然的……”見我面色鐵青,不敢再往下說。

  我勉強抑制怒氣,淡淡道:“說完。”

  小蓮兒道:“她們還說,大人假裝清高,矯情不肯嫁給陛下,而親姐姐在河邊就與陛下——娘娘入宮後狐媚專寵,損害龍體,都是大人暗中教唆,只為喪滿後能再度入宮,如趙飛燕、趙合德姐妹一樣,霸占聖上,甚而左右朝政。還有……大人常在御書房面聖,總是請聖上多多寵愛娘娘,所以娘娘才又懷孕了。”說著滿臉通紅,不禁哽咽。

  這兩個宮女倒沒說錯。只不過送玉樞入宮的人並不是我,而是熙平長公主。當年我曾深怨熙平,如今也早已麻木。再分辯究竟是熙平的謀算還是我的主意,毫無意義,更無必要。

  一時間我竟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只嘆道:“姐姐如何了?”

  小蓮兒道:“娘娘六神無主,直說自己是個傻子,再沒臉見人,只一味躲在寢殿裡哭。腳傷了也不准叫太醫。奴婢要去回稟,娘娘也不許。”

  芳馨問道:“這話是幾時傳出來的,怎麼我從未聽過?”

  我頓時怒不可遏,心火騰起,昏頭昏腦地將砌花圃的白瓷磚拍得噹噹響,身後的梔子花都被我震落了幾朵。我一拂衣袖,梔子花撲地砸在芳馨的裙子上,她周身一震。我喝道:“沒聽過!這些日子漱玉齋沒聽過的事還少麼?!”

  芳馨和小蓮兒從未見我如此震怒,都齊齊跪了下來。芳馨翻起我通紅的手掌,顫聲道:“是奴婢的疏忽,請姑娘責罰。但請姑娘千萬不可動怒……”說罷已忍不住落淚。

  小蓮兒扶著我的膝頭道:“姑娘息怒,此事實在不能怪責姑姑,奴婢也從未聽過。想必是近來新興的謠言,說不定就是有誰嫉妒娘娘受寵,故意散布開來教娘娘不痛快的。現下那兩個宮女已經被奴婢扣下,謠言從何而起,姑娘一問便知。”

  我切齒流淚,扶起芳馨和小蓮兒。後殿向北便是慧嬪的長寧宮,我想起王、鄧兩位女御的事,不禁冷笑:“姐姐不想見我,我便回去好了。姑姑留在這裡查問清楚,再不能有不知道的事情了。”

  芳馨神色一凜,躬身領命。

  我獨自走回漱玉齋,悄無聲息地坐在鞦韆架上。庭院中寂寂無人,一片漆黑。

  我總以為“曲則全,枉則直”[2]“我欲仁,斯仁至矣”[3],卻不想是“一酌之水,或為不測之淵”[4]。我早該想到有人會對玉樞別有用心,卻為何只默默消解敵意,從不肯直面相對?

  當初陸皇后恨我入骨,也沒有為難毫不知情的玉樞。而此人卻——看來大可不必“君子交絕不出惡聲”,揚眉怒目或許更好。

  我懊惱自責,胸口隱痛,有些喘不過氣來。玉樞雖柔弱,卻有一股百折不回的孤介之氣。對隱翠是如此,對歌舞是如此,對皇帝更是如此。她若聽信流言,不但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更有損夫妻之情。

  忽聽一個小宮女跑了進來,一路喊著“綠萼姐姐”。綠萼帶著一個小丫頭從玉茗堂里出來,語帶薄責:“慌慌張張地做什麼?宮規忘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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