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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宮裡昱妃娘娘和穎妃娘娘當年都曾選過女官,學問很好。娘娘何不求助二位娘娘?”

  慧媛道:“穎妃娘娘綜理庶務,酬酢萬端,實是無暇理會此事。昱妃娘娘只管照料皇子,教授宮人,餘事一概不理,妾身亦不便相擾。如此……還望大人垂恩,妾身感恩不盡。”

  我搖頭道:“這些年一心守喪,不曾用心詩書,早就忘記怎麼寫文章了。其實除卻兩位娘娘,宮中通經史文章的也多,比如沈姝娘娘在閨中也是讀過書的,還有祁陽公主的龔女巡,當年既能入選,才情定然遠超眾人之上。評斷文章這種事,對沈姝娘娘和龔女巡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慧媛有些泄氣:“是。多謝大人指點。”我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慧媛見狀,連忙起身告辭。我命綠萼送了出去。

  天色昏暗,漱玉齋已經掌燈。半窗花影,一簾新月。芳馨進來道:“慧媛走得倒快。”

  我斜倚在榻上,擺弄著裙角:“慧媛深有來頭,還是少說為妙。”

  芳馨笑道:“憑她怎麼有來頭,都逃不過姑娘的法眼。”

  我淡淡道:“那是她太過得意,矯揉造作過了頭。”

  芳馨道:“姑娘何出此言?”

  我微微冷笑:“我記得姑姑說過,慧媛是因在文瀾閣伏窗聽人講論《論語》,被聖上看中的。剛才我用《後漢書》中兩個生僻的隱士來試探她,她竟毫無奇色,只一味謙遜。可知胸中所藏,何止《論語》?再者,姑姑聽她的談吐,可像一個粗通文墨之人所言?‘綜理庶務,酬酢萬端’,哼!再者,她雖然薦了王氏,這王氏卻輕浮得很。慧媛薦她,也算用心了。本來嘛,處心積慮博得聖寵,只要不妨害別人,也不算什麼,只怕聖上也心知肚明。只是一樣,此人非要惺惺作態地來謝罪,還要裝作學問不好,請我去評斷選女巡的文章,便有些惹人厭了。”

  芳馨微微一笑道:“大人入侍御書房,慧媛要來巴結,這也平常。”

  我笑道:“罷了,我當不起。我用陳重與雷義之事刺一刺她,也是教她知難而退。”

  芳馨道:“姑娘從沒有這樣譏刺過誰,哪怕當年對王嬤嬤和車女巡,也是客客氣氣的。姑娘似乎很不喜歡她。”

  我嘆息道:“此人虛得討厭,我不喜歡。何況今天我很累,也實在不想應付誰。”

  芳馨微笑道:“以姑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身份,也的確不需要應付她。”

  巳時已過,於是去定乾宮謝恩。路經益園,但見池邊楊柳嬌綠點點,如春困含情的眼。春光肆意鋪陳,宮牆如紅檀木軸,牢牢扯住無邊無際的明媚。紅梅與桃花爭艷,爭相薰染著春風。日華初展,天高雲淡。

  我站在益園西南門的小池邊看魚。綠萼在我身旁道:“奴婢今早去長寧宮向王爺請安,王爺說他很好,請姑娘不必擔憂。王爺還說四日後便要出宮,姑娘不必去送了。”

  指尖在沁涼的水面上點出交錯的波光,小魚兒一鬨而散:“好。到時你代我去送一下。”

  綠萼道:“姑娘素日最關心王爺的,倒不送麼?”

  我用絲帕細細揩乾長甲中的池水,淡淡道:“王爺既不要我去送,我便不去。你代我去也是一樣的。”

  綠萼道:“姑娘昨日也多喝了幾杯,還要應付慧媛,今天該好生歇一日,何必這麼著急去謝恩?”

  我笑道:“早一日謝恩便早一日上任。”

  綠萼道:“早一日上任便早一日受累。”

  我笑道:“穎妃娘娘就任勞任怨,她的好處我也要學一學才是。”綠萼不解,我卻已加快了腳步,走出了益園。

  還未走進儀元殿,便在窗下聽見東暖閣里傳出女人和孩子的笑聲。滴滴兩聲輕響之後,一個嬌軟的童聲糯糯道:“兒臣剛才看到一架遠望亭山黃玉雕,精緻得很,父皇賜給兒臣好不好?”

  皇帝笑道:“有何不可?李演,你把那玉雕拿出來,送去華陽的鹿鳴軒擺上。”李演應了。

  忽見小簡笑盈盈地迎了上來,輕聲道:“大人來得正好,昱妃娘娘和兩位公主來了,陛下正高興。奴婢這就去通報,請大人稍待。”

  等候的工夫,只見李演親自捧著玉雕出來,見了我忙交給小內監,端端正正向我作了一個長揖,道了萬安。但見玉雕層層疊疊,陡峭處如刀削斧鑿,精細處可見松針花蕊,光影一動,天然橫紋化作累累波光,隱隱可見水邊一簇山花的倒影。果然是珍品,華陽眼光甚好。我含笑還禮。李演沒有再抬眼看我,只不動聲色捧過玉雕,轉身去了。

  走進西暖閣,只見皇帝和華陽、祁陽兩位公主正伏在桌上數玻璃珠子,昱妃端立於祁陽公主身後。行禮謝恩已畢,皇帝拈著一顆淡綠色的玻璃珠笑道:“你剛才見到李演手裡的玉雕沒有?”

  我微笑道:“微臣見了,可說是稀世珍寶。”

  皇帝笑道:“才送過來,就被華陽就看中了。小丫頭的眼光很刁鑽。”說罷將玻璃珠子扔進藤匣。

  華陽扁扁嘴,正要說話,卻聽昱妃笑道:“朱大人的面色已經好多了。”

  我笑道:“多謝娘娘關懷。娘娘送來的燕窩玉機命人熬了粥,每日用作早膳,已連服了七八日了。”

  昱妃道:“燕窩最是滋陰補氣的,不過要天天用、不能斷才好。若漱玉齋不夠了,只管派人來永和宮取,本宮這裡盡有富餘。”

  未待我道謝,卻聽華陽叫道:“還有孤!孤給玉機姐姐畫了一幅像,姐姐覺得像不像,好不好?”

  我笑道:“玉機已將那畫兒掛在寢室里,早晚相對,真是越看越像。這病也好得快些。”

  華陽指著祁陽笑嘻嘻道:“妹妹也畫了幾筆呢。”五歲的祁陽公主害羞地躲在姐姐身後。

  昱妃向皇帝道:“陛下,臣妾出來久了,恐曄兒不自在。臣妾該回宮了。”

  皇帝拍拍手道:“也好。華陽該回去收收心,過幾日好讀書。”

  華陽看看我,又看看皇帝,撒嬌道:“兒臣想和父皇在一起。昱娘娘自己回宮看著三弟便是了。”

  這話有些失敬,昱妃卻不以為忤,依舊淡淡笑著:“華陽若想見父皇,就快來讀書。這樣不是每日都可以向父皇請安,陪父皇說話了麼?陛下和朱大人有國事要談,公主還是先回宮為好。”

  皇帝亦道:“皇兒先回去,朕今天一定去永和宮用晚膳。”華陽無奈,這才抱起盛著玻璃珠的藤匣,隨昱妃告退。

  一時東暖閣中只剩了我和皇帝兩個人。只見他身著秋香色暗竹紋交領襯袍,衣帶松松繫著,領口露出中衣右衽上細密的回紋。長發束在頭頂,沒有挽起來,也沒有戴冠。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隨意的模樣,不覺有些尷尬,正要告退,卻聽他笑道:“你到御書房去坐一會兒,待朕更衣。”說罷自往寢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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