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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看了幾張,都是《管子》。我心中一動,道:“妹妹素擅詩詞,怎麼倒抄起《管子》了?”

  劉離離道:“守陵三載,每日無事,除去植樹掃墓,便是看書寫字。這三年看過的書多了,只是詩詞卻少了。”手一滑,青箋飄落在她的裙邊,劉離離俯身拾起,細心地拂去灰塵,“我覺得很好。母親卻說,女兒家書看得太多,容易移了性情。”

  我微微一笑道:“妹妹還可在宮中逗留兩年,不想嫁也沒什麼。只不知妹妹想做什麼?”

  劉離離道:“像姐姐這樣就很好。”

  劉離離伏在榻上將守墓時所抄錄的《管子》數篇選了出來,照次序排列好。我也側身翻找著,沙沙聲響如寂寥海岸邊浪花的坦誠心語。我笑道:“妹妹也想去御書房麼?”

  劉離離笑眼清澈:“姐姐誤會我了。御書房那樣的地方,也只有姐姐去得。在王爺眼中,姐姐若是管夷吾,我至多不過是鮑叔牙。”

  我笑道:“做鮑叔牙也很好。妹妹若有心,我可以和穎妃娘娘說說,請她安排一個合宜的差事給你。”

  劉離離搖了搖頭:“多謝姐姐好意。妹妹開悟太遲,這會兒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也並非想做什麼鮑叔牙,只是讓我嫁人,我總是不甘心。”

  陪著高曜吃了三年的苦,回來就要遠離宮廷,嫁為人婦,自然是不甘心的。我問道:“王爺對這件事怎麼說?”

  劉離離口氣如秋風微涼:“王爺說,到了該嫁的時候,就嫁吧,以免父母雙親擔憂。”

  我微微一笑道:“那妹妹就安心成婚好了,旁的事情不必多想。”

  劉離離坐了起來,注視我片刻:“姐姐若是我,就甘心麼?”

  我笑道:“嫁人是每個女子必經之路,雖算不得好,也絕不是惡。妹妹還是想開些為好。”

  劉離離先是不以為意,隨即眸光一動:“請姐姐指教。”

  我抿一口茶,垂目不語。劉離離輕輕揮一揮手,守在門口的兩個宮人都遠遠走了開去。我這才道:“王爺一出宮,就會招賢納士。這些長史咨議、文學參軍、曹掾舍人、王師侍讀,是朝廷官吏,是天子恩賜的人才,絕非私蓄的門客。日後王爺成才,他們自是官運亨通,若壞了事,也都是鐵打的朋黨,一個也走不脫。妹妹雖是女子,卻也做了五年侍讀,為慎妃守靈,更是舉世公認的義舉。這些可不因你嫁不嫁人,或嫁給誰有絲毫的分別。相反,要娶妹妹為妻的人,卻還要好生掂量掂量呢。”我見她眉間略展,似有所悟,又誠懇道,“王爺的性子,是最信任共患難的人。妹妹便是。”

  劉離離恍然,既感激又慚愧,離座施了一禮,道:“妹妹蠢笨,若非姐姐指教,直是寸步難行。”

  我連忙扶起她道:“心寬便好,何須多禮。妹妹是有功之人,必會晉升,這樣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直是城中佳話,夫家也必不敢虧待的。這是喜事,妹妹當高興才是。”

  一事釋然,復生了別的忐忑。劉離離道:“嫁給誰哪裡由得自己呢?”

  我笑道:“宮宴時,我見到令堂大人。她老人家還說,你在宮中還有兩年,讓我略微照看你。這一下,我也省心了。”

  劉離離一怔,道:“姐姐不說,我竟不知道母親還存過這個心思。”

  我微笑道:“想來令堂大人見你吃了許多苦,終是不忍心你在宮裡熬著,所以才改變主意。你只管安心回家,令堂大人必為你挑一門好親事。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劉離離道:“我卻羨慕姐姐。常言道:‘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98]姐姐是非常之人,來日必立非常之功。”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切切道:“妹妹過譽。難道妹妹嫁了人,就不能做非常之人、立非常之功了麼?”

  從靈修殿出來,便遇上高曜的辱母李氏,李氏說高曜還睡著,不便探望。我只得囑咐了她兩句,請她代為問候,這才出了長寧宮。回到漱玉齋,芳馨迎了上來道:“姑娘這一去當真是久。”

  我笑道:“路過長寧宮,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就順路去瞧了瞧王爺,誰知竟還睡著,也沒瞧見,倒和劉女史多說了兩句。”

  綠萼在我身後笑道:“若不是聖上和華陽公主去粲英宮看望小皇子,恐怕這會兒還不得回來呢。”

  芳馨笑道:“聽聞昨夜是婉妃娘娘宿在定乾宮的。這早上才分開的,便又等不及去看,可見婉妃娘娘有多得寵,姑娘大可以放心了。”

  我笑道:“只要姐姐心安理得,過得平安就好。”說著已走入西廂,解下白色織錦斗篷,合目歪倒在榻上。兩個小丫頭要進來捶腿,我擺擺手,都趕了下去。

  芳馨斟了一杯水,溫然道:“姑娘的樣子,是有心事麼?”

  我睜開眼,不覺笑道:“就是累了而已。”說著起身,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水,溫溫潤潤的,化解了喉頭的黏滯。

  綠萼笑道:“姑娘和婉妃娘娘說話,也這麼之乎者也的,可不要累著了?”

  我笑道:“就你多嘴。你也去喝口水歇會兒,再拿些蜜橘過來同吃。”綠萼笑嘻嘻地去了。

  芳馨見綠萼走遠了,這才低低道:“姑娘……可問過了?”

  我嘆道:“問過了。還費神講了許多故事,說了許多道理,就為了打消她那一點點似有若無的念頭。綠萼說得沒錯,當著自己的親姐姐,也要拐著彎兒說許多之乎者也,當真是累!”

  芳馨道:“只要婉妃娘娘領會了,也沒有懷疑姑娘的用心,這心就值得費。”

  我垂頭道:“我的用心她遲早會知道,到那時,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寧願幫著外人,也不幫自己的親姐姐、親外甥。”

  芳馨微微一笑道:“容奴婢放肆地說一句。功成之日,婉妃娘娘和小皇子非但不會怪姑娘,恐怕還得千方百計地巴結姑娘。若不成功,姑娘的用心,婉妃也不必知道。姑娘安心便是。”

  我一笑,拉了芳馨的手道:“坐了這二十多天的牢,不但遲鈍,也磨蹭了。”

  芳馨道:“姑娘是在意婉妃娘娘和小皇子才會這般憂心。”

  我搖了搖頭:“我若真在意,就該一心一意幫她奪取後位和太子之位才是。”

  芳馨道:“姑娘顧念慎妃娘娘的舊恩,還有弘陽郡王的情義。況且,奪取後位和太子之位,何其艱難,稍不留神,便粉身碎骨。姑娘不是盼望婉妃娘娘平安麼?不爭才是最平安的。”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只捧起茶盞,默默地注視著水中清冷的雙目。玉樞母子的富貴權勢,與熙平的仇、慎妃的恩、父親的命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第二天,定乾宮來人傳話,說高曜病了,御醫囑咐靜養,不許人去探望。我便安心在漱玉齋休養,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午後,穎妃派人告訴我,明天一早要去拜祭皇后,讓我早些預備。晚上,芳馨清點了出宮要帶的物事,催我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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