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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她若有寵,何以沒有孩子?她有權,姐姐有寵。”

  玉樞一怔,隨即嘆道:“也是。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罷了。其實在這宮裡,誰又真的能一輩子都好呢?”

  我笑道:“姐姐聽說過後漢崔琦所寫的《外戚箴》麼?其中說道:‘無謂我貴,天將爾摧;無恃常好,色有歇微;無怙常幸,愛有陵遲;無曰我能,天人爾違。患生不德,福有慎機。日不常中,月盈有虧。履道者固,杖勢者危。’[97]”

  玉樞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微笑道:“一言以蔽之,謙和謹慎,安分守時。不僅是后妃,還有外戚。”

  玉樞正要答話,忽聽身後傳來幾聲清脆響亮的擊掌聲。我和玉樞都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但見皇帝拉著華陽公主,笑盈盈地站在花圃後:“好一個‘謙和謹慎、安分守時’,好一個《外戚箴》!”

  禮畢,皇帝親自扶了玉樞起身,笑道:“你們姐妹在一起,總談這些,也不嫌悶!”

  玉樞嬌俏道:“陛下來了也不作聲,嚇人一跳。”

  皇帝笑道:“剛剛帶華陽去看了弘陽郡王,順路也來看看晅兒和真陽。聽你宮裡人說,你們在說悄悄話,誰知竟聽見你妹妹在教訓你。”

  玉樞笑道:“妹妹行動愛掉書包,整日顯擺她書讀得多,記性好。一坐下來,就不停地教訓人。來日她進了御書房,看她還教訓誰來?”

  皇帝笑道:“恐怕她要憋一肚子話回去教訓漱玉齋的貓。”

  眾人都笑了起來。玉樞笑問:“陛下去看過晅兒了麼?”

  皇帝拉起玉樞的手道:“正要尋你一道過去。”

  玉樞拉起我的手道:“妹妹也一起去。”

  我忙道:“微臣出來得久了,該回去了。微臣告退。”

  玉樞正要說話,皇帝微笑道:“好。回去好好將養身體。”我謝了恩,躬身退下。只聽皇帝笑問玉樞:“今早晅兒和真陽哭了沒有?”

  玉樞低低笑道:“哭得厲害,只等父皇抱呢。”接著華陽說了句什麼,走得遠了,卻聽不見了。

  出了粲英宮,便往北行。綠萼問道:“娘娘留姑娘看小皇子,姑娘怎麼不看?”

  我笑道:“他們是一家子團圓,我混在裡面做什麼?”

  綠萼笑道:“姑娘就是這樣多心。論理,姨媽留下來看看外甥和甥女,也是天經地義的。”

  我笑道:“日子長著呢,還怕看不見這兩個孩子麼?”正說著,路過長寧宮。只見正門口走出兩個抬箱子的小內監,經過我的身旁,都放下箱子行禮。

  我問道:“這是誰的東西?要抬去哪兒?”

  其中一個回道:“回大人,這是劉女史的一些用不著的物事,抬去還給藏珍閣的。”

  我欣喜道:“劉大人是幾時回宮的?”

  那小內監道:“回大人,奴婢是藏珍閣的,並不知道劉大人是幾時回宮的。”

  我擺了擺手,兩人告退。綠萼道:“姑娘和劉大人有三年沒見了,可要去長寧宮瞧瞧麼?”

  我沉吟道:“才剛陛下和華陽公主去看過弘陽郡王殿下,我冷不丁地去擾,只怕他身體吃不消。”

  綠萼笑道:“殿下都養了一個多月了,早就能下地了。況且殿下聽說姑娘入獄,可沒少著急。姑娘去看看,也教殿下和劉大人放心。”

  我失笑:“也是。我在掖庭獄差不多一個月了,竟忘記了。走吧。”

  長寧宮裡靜得能聽見鳥兒振翅的聲響,長風穿過松柏針葉,細碎密集的啪嗒聲織成一張多情的網。流光碟踞,醉臥不起。粲英宮裡的笑語乘風而來,如溫柔的臂膀挽住青春華年。我竟有些恍惚,仿佛宮裡並沒有喪事,也從未有什麼變故。暖陽在身,還是初初搬入長寧宮的暮春時節,只呆站了片刻,松柏便倏然長高了。

  一個年長的宮女帶著宮人從靈修殿中退了出來,見有人站在階下,忙上前詢問。待看清是我,慌忙行禮。我笑道:“原來是琳琅姑姑,請起。”

  琳琅隨劉離離出宮三年,消瘦不少,且面有風霜之色,比起未曾出宮的芳馨,頗見衰老。她熱淚盈眶道:“大人是來看王爺的,還是來看我們姑娘的?”

  我問道:“你們姑娘在做什麼?”

  琳琅道:“我們姑娘在屋裡整理字畫。”

  我微笑道:“好。勞煩姑姑去通報一聲,我瞧過了王爺,就去靈修殿看劉大人。”

  琳琅道:“是。只是才剛陛下和華陽公主殿下來過了,王爺陪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恐怕要睡一會兒才能恢復元氣。往日都是這樣的。大人不若先去靈修殿坐一會兒,待王爺醒了,再去啟祥殿,卻是正好。”

  我攜了琳琅的手往靈修殿走:“就依姑姑所說。”早有宮人飛奔入靈修殿通報。不多會兒,劉離離親自迎了出來。我見她只比從前略瘦,且高了一些,心下甚慰。她白衫白裙,淡青色的中裙隨腳步渙然如波,宛若頭頂天光瀲灩。纖腰一握,越發顯得輕盈而幹練。容貌雖無多大變化,然而相比三年前的稚拙與茫然,如今的劉離離,自有一種淡然沉靜的氣度。

  我先是欣慰,繼而驚喜。不待她行禮,我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妹妹辛苦!”

  劉離離早已流下淚水,只說不出話。琳琅哽咽道:“二位大人快進去說話吧。”

  一進靈修殿,劉離離堅持行了一禮,這才引我去南廂坐著,又命琳琅上茶。剛剛坐定,我倆幾乎同時問候道:“姐姐(妹妹)好麼?”

  怔了怔,又同時答道:“我很好。”說罷相視喜極而泣。

  南廂中一件陳設字畫都沒有,牆角擺著一隻大箱子,貼著白色封條。榻上滿是紙張書畫。我不由問道:“妹妹怎麼把陳設擺飾都退回藏珍閣了?”

  劉離離道:“王爺的身子好了許多,最遲三月也要開府了。穎妃娘娘命我暫且搬離長寧宮,指了藏珍閣南面一處獨院居住。”

  我一怔,道:“這又何必?橫豎王爺不在宮裡,你還住在這裡就是了。新居偏遠,哪裡比得長寧宮?”

  劉離離慢慢捲起一幅山水圖,搖了搖頭道:“長寧宮遲早是某一位皇子或是妃嬪的,哪裡輪得到我?況且……”說著目光一黯,“母親說,既然殿下開府了,我也該回家嫁人了。”

  我亦擇了一張寫滿字的紙漫不經心地看著:“是呢。妹妹和我是同年的,也該嫁人了。”

  劉離離的目光如鴻影掠過,嘆息如春雨無聲:“其實我不大想嫁人,只是父母之命難違。”

  手中的青箋上,是劉離離清奇秀麗的字體:

  桓公自莒反於齊,使鮑叔牙為宰,鮑叔辭曰:“臣,君之庸臣也,君有加惠於其臣,使臣不凍飢,則是君之賜也,若必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其唯管夷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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