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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臣女為琴音所吸引,不知不覺尋了過來。唐突之處,王爺勿怪。”頓了一頓,又道,“清音如許,縱隔千山萬水,亦如在耳畔一般。”

  高思誠與那男子相視一眼,笑道:“想不到宮中亦有知音。”說罷指著那男子道,“這位是梨園琴師師廣日。”又指著我向師廣日道,“這位是漱玉齋女丞朱大人。”

  師廣日上前施禮。我忙道:“師師傅不必多禮。師傅姓師,廣日為曠,莫不是春秋師曠[87]之後麼?”

  師廣日道:“大人過譽。小人姓石,本名石磊。自學琴後,聞師曠之名,才改名師廣日。”

  我一怔。這人改了名字也就罷了,竟然連父母給予的姓氏也不要了,想必是個蔑視禮法、狂傲不羈之人。卻又肯隱身宮廷,做一名小小的琴師,當真匪夷所思。宮中不是沒有舉世聞名的琴師,只是都在樂坊供職,哪裡肯屈尊到梨園來給戲子伴奏?遂還禮道:“原來是逸人,恕玉機失禮。”

  師廣日道:“不敢當。”

  高思誠笑道:“師師傅琴藝絕佳,乃小王生平僅見。小王只要進宮,必到此處討教一二,實是獲益匪淺。”

  我笑道:“可惜今日俗務纏身,否則定要在此聽上一曲才好。”

  師廣日道:“小人天天來梨園當差,大人若想聽,小人隨時恭候。”

  我笑道:“果真麼?那玉機先行謝過。”說罷行了一禮。

  師廣日作揖道:“大人不必如此客氣。王爺且和大人慢慢說話,小人先行告退。”說罷躬身退出小院。

  師廣日只當高思誠與我約定借他的地方見面,因此匆匆告退。咫尺之地,只余我與高思誠默然相對,我不禁有些尷尬。高思誠笑道:“他就是這樣的性子。興之所至,可以徹夜奏琴。興致不好,便一言不發。十次中能見三次,已是難得。”

  我稍稍釋然:“大隱隱於朝,果然不錯。倒是玉機無禮,擾了王爺和師師傅的雅興了。”

  高思誠笑道:“無妨。這會兒松陽該回府了,小王也該出宮了。”

  我一奇:“回府?”

  高思誠道:“自她母親去了,這孩子忽然轉了性子,喜歡上劍術。小王便將她送去撫軍將軍處,由啟小姐教授。”

  我笑道:“啟姐姐劍術極佳,松陽縣主定能學得一身好本領。”

  高思誠一笑,搖頭嘆道:“女孩子家太剛硬了未必是好事。”

  我笑道:“縣主萬金之軀,自是百無禁忌。”

  正說著,忽見又一青衣小廝闖了進來,氣喘吁吁道:“奴婢就知道王爺在這裡。昌平郡王殿下從西北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府里坐著,有要事和王爺商議。有請王爺快快回府。”

  高思誠甚是意外:“不是說還有十幾日才到京麼?”隨即向我歉然一笑,“匆匆一見,不及詳談,甚為抱歉。只是府中尚有要事,小王必得回府。告辭。”說罷舉手一揖,帶著兩個青衣小廝疾步而去。

  我行禮相送,默默思忖。小蓮兒見我發呆,輕聲道:“姑娘,咱們也回去吧。”

  我沉吟道:“昌平郡王本擬新年才回,怎的忽然提前回京?”

  小蓮兒笑道:“還有十幾二十天便是除夕了,便是這會兒回京,也很平常吧。”

  我搖頭道:“昌平郡王在邊關戍守,別說提前十幾二十日,便是提前一天,也算擅離職守。”話音剛落,便見康總管和芳馨推門進來,康總管道:“原來大人來了此處,讓奴婢好找。戲要開演了,還請先回去吧。”

  然而我已無心看這最後兩折戲,只叫過小蓮兒,吩咐她徑直去掖庭屬尋李瑞。直到戲快唱完了,小蓮兒才回來,在我耳邊輕輕道:“於姑娘已從西北回京,這會兒已在掖庭獄中。”

  第三十六章 勿復王家

  我大驚,險些摔了手中的茶盞,一顆心早已飛去掖庭屬。但皇帝賞賜的戲又不得不看完,於是剩下半折我面色鐵青,如坐針氈。康總管以為我不喜歡,幾次借添換茶點的工夫查看我的神色。我也無心去應付他。

  戲一唱完,我留下芳馨放賞,立刻動身前往掖庭屬。誰知剛剛出了梨園的門,便見施哲迎面而來,他恭敬施了一禮,笑道:“聽聞梨園今天演一出新戲,下官本想來聽,奈何公務冗雜,還是趕了個散場。”

  施哲早已料到我會去掖庭屬,竟來梨園阻攔。我不悅,還禮道:“大人若想看戲,還請早來。”

  施哲笑道:“大人可聽了全本?未知這齣新戲叫什麼名字?”

  我望一眼施哲身後漸漸沉落的紅日,心中愈加焦急,面上卻還得不露聲色:“這齣《憲英勸弟》,說的是姐弟情深,保家全身。可依玉機看,比《贖孽》差了許多。”

  施哲道:“《贖孽》一出,唱的是手足之義,同生共死。雖然慷慨,卻太慘烈了些。”

  我屈膝懇求道:“玉機不才,也想效仿一二。請大人准我與於姑娘相見。”

  施哲躬身一揖:“下官恕難從命。”

  這本也是我預料之中的回答。然而我仍是不甘心:“‘其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88]。玉機只想瞧瞧昔日的姐妹,大人竟不能通融一二?”

  陽光像一支描金的小楷,細細勾畫出他面頰的輪廓,儒雅之中頗見堂堂正正。然而我此刻卻痛恨這副充滿善意和聰明的面孔。我甚至想,倘若他像李瑞一般愚鈍老成,或者像喬致一般色厲膽薄,我都有辦法讓他鬆口。可他不是。除了皇命,他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所動,直是無懈可擊。

  施哲微微一笑:“朱大人聰慧過人,豈不知‘人情得足,苦於放縱,快須臾之欲,忘慎罰之義’《後漢書·光武帝紀第一》:“(光武帝)下詔曰:‘人情得足,苦於放縱,快須臾之欲,忘慎罰之義。惟諸將業遠功大,誠欲傳於無窮,宜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戰慄栗,日慎一日。其顯效未詶,名籍未立者,大鴻臚趣上,朕將差而錄之。’”?於姑娘與慎妃娘娘自盡一事有涉,事關重大,下官不敢擅專。”

  我不覺冷笑:“陛下不是說,掖庭屬不必再過問慎妃之事麼?”

  施哲道:“大人所言甚是。本來於姑娘回京,應直接去黃門獄。之所以進掖庭獄,是因為她身為官婢,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在掖庭屬審畢,就會移去黃門獄。”

  聽說錦素回京,我腦中已是一片混亂,驚聞此言更是又驚又奇:“是何不妥之事?”

  施哲道:“此事恕下官無可奉告。其實大人想見於姑娘,倒也不難。只需請了聖旨,下官無不從命。”說著望一眼我身後的梨園,瞳仁中映出五顏六色的燈彩,“以大人如今的恩遇,此事輕而易舉。”說罷深深一揖,又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於姑娘今日才進了掖庭獄,大人如何能這樣快便得知消息,還命蓮姑娘來掖庭屬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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