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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字一頓道:“果然如此!”

  李瑞道:“大人料事如神。還請大人快上書說明原委,聖上定會饒恕旁人的!”

  我搖頭道:“不,這件事要由李大人上書。”

  李瑞一怔:“下官?這怎麼成,下官連字也寫不利索。”

  我笑道:“無妨,大人盡力將事情寫清楚便是。恕玉機直言,本來玉機也可以代大人寫的,但恐怕口氣不像,陛下起疑。”

  李瑞道:“這……下官可不敢冒領大人的功勞。”

  我笑道:“大人辛苦了這麼久,這功勞本就是大人當得的。大人就在奏摺中說,某一日夢見義陽公主託夢,於是心有所感。卷宗中旁人的供詞都能相互印證,唯有這小蝦兒的供詞,是真是假誰也不知,方才抓來誘供。可惜他雖受了刑,卻不肯供出主謀是誰,只得先放他回去,伺機再查。大人只要不提玉機的名字,想來那位尸位素餐的鄭大人便可以退位讓賢了。”

  李瑞擔憂道:“若聖上責怪下官事先沒有稟告便擅自抓人,那該如何回答?”

  我笑道:“那主謀既敢公然害死公主,想來耳目眾多。一道奏疏,不知要經過多少人的手,方能擺在龍案上。大人是怕消息泄露,驚了主謀,這才捉拿小蝦兒的。”

  李瑞沉思片刻,道:“這也有理。只是下官這一上書,陛下知道朝中有這樣一個壞事的人,恐怕將天下大亂。”

  我冷笑道:“此人既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想來是不怕死。咱們又何必替她擔憂!”

  想到錦素活命有望,我甚是欣慰。然而接下來的兩天,宮裡卻異常平靜,連掖庭屬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天氣忽然悶起來,仿佛在醞釀一場暴風雷雨。

  二月初七一早,我剛剛起身,定乾宮李演的小徒弟小簡便過來傳旨,說皇帝要在早朝前詔見我,命我在辰初之前一定要去到定乾宮,千萬不可遲誤。小簡走後,芳馨一面為我穿上練色朝衣,一面道:“奴婢似乎記得三年前陛下詔見姑娘的那一次,也是在早朝之前。不知這一次有什麼事?”

  我想了想,搖頭道:“也想不出來……”

  芳馨道:“會不會是李大人上書的事?”

  我一怔,“李大人上書之前,曾將糙稿給我瞧過,裡面並沒有提到我。既沒有,當不會是因為此事。”

  芳馨道:“奴婢不明白,姑娘費了那樣大的力氣才查出這麼一點有用的線索,為何要將功勞都推給李大人?”

  我接過綠萼手中的溫熱茶水,漱了幾口:“李大人是掖庭屬左丞,本來就使奉旨查探這些宮人的,這是為國盡忠,立場最是公允。由他上書,才最可信。況且我送他這個功勞,若能取代那位鄭大人,對咱們更有好處。”

  芳馨低頭道:“原來如此。這位李大人遇到了姑娘,當真是好福氣。”

  我對鏡撫一撫鬢角,露出一個溫雅得體的笑容:“他若能長長久久為我所用,何嘗不是咱們的福氣。宮中步步維艱,自當廣結善緣。”

  芳馨從衣櫃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銀紗冠:“姑娘今日身著朝服,便戴這個吧。”說罷又塞了一面牙笏給我,打量道,“姑娘這副打扮,倒像個俊俏的少年郎官。”

  定乾宮在早朝之前雖然忙碌,卻甚是安靜。東方的天空由青轉白,慢慢亮透。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茶香、粥香和餅香。

  小簡將我引入御書房,一股暖暖的龍涎香撲面而來,不由心中一凜,愈加敬畏。兩個掃塵的宮女正忙著開窗透氣,清晨的涼風吹入,無力地掀動書角。小簡躬身道:“陛下正在用膳,請朱大人稍待。”說罷向綠萼使個眼色,綠萼只得隨他退了下去。

  我天生畏寒,便站在熏籠旁等候。一股暖流冉冉而上,在指尖漲開。又是一年春來到。恍惚是去年的暮春時節,也是在這御書房中,我坐在皇后下首聆聽她細述當年遇刺的情形。那時皇后始監國政,便讓蘇燕燕的父親蘇令代替信王正妃林氏的父親林源,成為言官之首,位居正二品高位。高級官員的任免,是大權獨攬最適當的體現。那時的皇后,當是新奇而躊躇滿志的。她命我查嘉秬的命案,雖是無可奈何之舉,卻也有幾分任人唯賢的氣度。想到這裡,不由微微一笑。

  忽聽身後灑掃的宮女下拜道:“陛下聖安。”

  我這才醒過神,忙下拜:“臣女永和宮女校朱氏參見陛下,陛下聖安。”我低下頭,眼中只見溫軟柔密的地毯上,皇帝玄色長靴上所繡的青龍從雲端騰起。

  皇帝沒有說話,李演帶著小簡和那兩個小宮人躬身退出御書房。皇帝在書案下首一張楠木圈椅上坐定,輕聲道:“朱大人請起。”

  我站起身,垂手恭立。皇帝微笑道:“才剛見你發笑,何事如此有趣?”

  我一怔,如實道:“臣女想起了皇后在御書房中命臣女查探俆女史之案的事。”

  皇帝道:“這件事朕聽皇后說了。你破案有功,朕必當重賞。賜座。”說著指著近旁的一隻榆木杌子。

  我謝恩,端正坐在皇帝下首。只聽皇帝又道:“朱大人與四年前剛進宮的時候相比,似已大不一樣。”我不解,只得低頭不語。眼前的玄色青龍靴悠閒地疊在一起,皇帝的口氣愈加輕鬆隨和,“只有在御前拘謹這一條,從未變過。”說罷從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本奏疏,“朕請朱大人來,是有要事相詢。朱大人先瞧瞧這本奏章。”

  我微微鬆一口氣,雙手接過奏章,展開細讀。這是李瑞的奏章,措辭質樸,字跡卻挺拔秀麗,倒似出自女子之手。奏疏上說,掖庭屬左丞李瑞,某夜夢見義陽公主在冰下輾轉摸索,似有所訴。醒來後心中難安,疑慮頗深,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請教內宮朱女校。朱女校深思熟慮,指揮若定,料事如神云云。後將抓捕、誘供、跟蹤、滅口之事一一詳細說明。

  原來李瑞終究還是寫上了我的名字。不貪功專利,這李瑞也算是誠實厚道之人。

  我合上奏章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皇帝微笑道:“本來朕看了這封奏摺,是要宣召李瑞的。是貴妃說,李大人問不問不要緊,倒是朱大人不得不問。”

  我恭敬道:“這件事情臣女只是胡亂說了幾句,實則所有事務都是李大人在操持。”

  皇帝道:“貴妃卻不是這樣說的。倘若李大人於此案心有疑惑,就算不上書,也當先稟告上司才是,單單請示一位內宮女官,更避開掖庭令單獨抓捕,於做人為官之道,甚是不合。但倘若這位內宮女官率先察覺此案的不妥,下令掖庭左丞暗暗查訪,這還有兩分說得通。朱大人當初受皇后囑託,查過此案,深悉案情,本就是最容易夢見義陽的,是不是?”

  我暗暗心驚。怨不得人人都說周貴妃聰明絕頂,原來單憑一封不起眼的奏章,她便能推知事情的原委。皇帝既已道破實情,我只得道:“陛下聖明。臣女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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