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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無多,我徑直問道:“大人既然來了,玉機不得不多口相問。聽聞陛下這兩日調閱了掖庭屬的卷宗,如今掖庭屬的情形如何?陛下有何旨意?”

  李瑞看了一眼芳馨,芳馨立刻退了下去。他這才敲著小桌輕聲道:“論理下官是不當說的。唉,當真是慘。”

  茶香撲在臉上,我頓時有些透不過氣:“煩請李大人告知詳情。”

  李瑞道:“陛下看了卷宗,又命鄭大人將掖庭獄關著的所有宮人仔細盤問了一遍。鄭大人雖然身子不好,可是聖旨在上,他也不敢不從,連夜盤問,連藥都是端到刑房裡喝的。”

  我心頭一顫:“刑房?”

  李瑞冷笑道:“說是盤問,整個掖庭獄已變作阿鼻地獄,當真慘不忍睹。盤問之前先打一百皮鞭,這一百鞭子下去,身上便沒有一塊好皮了。那些貼身服侍皇太子和公主的宮娥和內監,被打得尤其厲害——”

  我不忍再聽下去,打斷道:“李大人——還是揀要緊的說。”

  李瑞一愣,咳了一聲,又道:“總之,這一番問下來,幾乎各個都殘廢了。義陽公主的辱母游氏,熬不住刑已然被打死了。皇太子的辱母劉氏,早早自盡,倒少受了許多苦楚。而且,那個下水相救三位公主的內監小蝦兒也被關了兩天,好在陛下沒有下旨動刑。”

  我詫異道:“小蝦兒是有功之人。為何要將他關起來?如今可放出去了麼?”

  李瑞冷笑道:“什麼有功之人!他好歹也是在湖上溜冰的,引誘公主涉險,他也有份!被關兩天,也不冤枉,沒有動刑算是他祖上積德了!”

  我忙道:“是。陛下聖明。”

  李瑞道:“大人是去過掖庭獄的,統共就那麼幾間牢房,早就被塞得滿滿的,哪裡有小蝦兒的地方?昨日已開恩放他出去了,只是也沒賞他。大人放心,他沒吃什麼苦。”

  我鬆了一口氣,又道:“我當初只是查了三位公主在冰上落水之事,掖庭屬可查到是誰將三位公主的冰刀帶進了景園?”

  李瑞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義陽公主的辱母游氏了!正因如此——”

  不待他說下去,我又問:“那些冰釣之人,是如何處置的?”

  李瑞道:“下官正要說這個。游氏雖然受了重刑,究竟尋常。那些冰釣之人,當真是……”說罷重重嘆一口氣,“陛下下旨,打了兩隻大鐵鉤子,從左右腮幫子穿到嘴裡,扎入上顎,掛在樑上,要釣幾天幾夜才死。”

  未等他說完,我胸中煩惡,將喝下的茶全吐了出來。芳馨也顧不得避嫌,連忙上來輕輕撫著我的背道:“好好的怎麼吐了起來?”說罷只是看著李瑞。

  李瑞大窘,輕輕一打嘴,起身行禮道:“都是下官不是,下官不當說這些。”

  我一面喘息一面擺手道:“是我自己沒用。”又向芳馨道,“我沒事。”芳馨無奈,只得退了下去。

  好一會兒,我方坐直了身子:“多謝大人前來告知。大人請坐。”

  李瑞見我平息,方才坐下:“陛下自登基以來,也曾親自處置過有罪的宮人,左不過是打一頓板子攆出宮去。這一次當真是發了狠,素日那些寬仁的名聲全都不要了。”

  我嘆道:“皇太子與三位公主夭折,陛下自然傷心憤怒。如此說來,只怕於大人她們情形不妙。陛下可曾說要如何處置三位女巡麼?”

  李瑞搖頭道:“這倒沒有。下官知道大人擔憂於大人,但大人不妨反過來想想,或許便不那麼煩心了。”

  我一怔:“反過來?”

  李瑞道:“掖庭屬里的宮人被打殺得越悽慘,聖怒便消減得越多,說不定三位大人倒能善了。大人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嘆道:“李大人說得有理。只是苦了這些宮人。”

  李瑞的嘆息遊絲一般:“宮人麼,主子好的時候,他們未必好。主子若遭殃,他們是一定要陪葬的。”忽又轉了笑容道,“若都能像大人身邊的姑娘們這般,服侍一個聰明可靠的主子,自然能免災。霽清軒裡面的幾個姑姑,不知道多羨慕芳馨姑姑呢。”

  我微笑道:“若事情果然如大人說的這般,他日玉機定好生酬謝。”

  李瑞笑道:“不敢當,大人遂心如意就好。”說罷起身告辭。我親自送他到玉梨苑門口,李瑞忙又道:“大人留步,再出去便不好了。”說罷大咧咧地拱了拱手,快步而去。

  芳馨扶我回屋,重新奉了茶來。我合目舒一口氣道:“換奶茶上來。”

  芳馨笑道:“早就將雨花茶撤下了,這是奶茶,姑娘請用。”

  芳馨總是這樣細心妥帖,就像手中奶茶,既有紅茶的溫暖清慡,又有牛辱的濃香細膩。我心頭一暖,微笑道:“姑姑和我在一起這些年,總是最知曉我的心意”。

  芳馨笑道:“奴婢若不是跟了姑娘,這會兒說不定已在霽清軒里苦熬了。”

  我笑道:“姑姑也聽見李大人的話了?”

  芳馨道:“李大人說得大聲,奴婢便聽了一兩句。這位李大人倒是個好人。”

  我嘆道:“他是好,只是……”

  芳馨柔聲道:“姑娘還在憂心於大人麼?”

  我嘆道:“從前我以為有太后、皇后和貴妃一道求情,陛下總會顧念一兩分。如今看來,都錯了。太后心中有愧,又病了;皇后監護不力,說話沒有分量;至於貴妃,執意隨軍出征,置子女於不顧。瞧那些宮人的刑罰,當真叫人心驚。”

  芳馨問道:“罰得很厲害麼?”於是我將李瑞的話簡略複述了兩句,芳馨聽到幾個喜愛垂釣的宮人的遭遇,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把他們當魚來釣著麼?”

  我盡力不去想這些宮人:“皇后早就命我有機會一定要進言,想來是早早料到這種情形了。”

  芳馨道:“事已至此,姑娘打算怎麼說?”

  我將奶茶頓在小几上,無奈道:“姑姑把我問住了。前些日子陛下看卷宗,我本以為會被召見,左思右想了好幾日,也沒個頭緒。如今我恐怕連含光殿也進不去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女校,陛下日理萬機的,又為什麼要見我呢。”

  芳馨微笑道:“姑娘嘴上抱怨,可這火器和美人的畫,卻一張也沒有停過。依奴婢看,陛下酷愛火器,姑娘是想投其所好吧。奴婢昨天見其中有幾幅畫得甚好,可以拿去如意館了。”

  我沉吟道:“如今這個情勢,若要進言,只有依靠皇后。且這事還要做得不露痕跡,要不然陛下疑心到皇后身上,說了也是白說。若被認為與皇后一黨,禍患無窮無盡。”

  芳馨遲疑半晌,垂頭道:“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我忙道:“姑姑請說。”

  芳馨道:“新年之前,姑娘忽然之間憔悴不已。姑娘雖從未告訴奴婢這其中的緣故,可奴婢知道,姑娘定是灰心至極。史姑娘有一句話說得好,女子最引以為傲的是容貌。姑娘素來美貌,又聰慧過人,若能一舉得到聖心,只怕什麼也不用說,陛下自然就恕過於大人了。何況姑娘既已灰心失意,何不摒開一切顧慮,照皇后的意思全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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