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過幾日,信王和熙平長公主便回京去了。這一日清晨,送過熙平回來,正要去書廒,忽見綠萼和紫菡各捧了一隻漆盤上來,綠萼笑盈盈道:“姑娘,前些日子夫人和朱大姑娘送來的一盒太湖珠,奴婢們穿了珠花,姑娘挑一支戴上再出門吧。”

  兩隻盤中一共擺著七朵珠花,依據珍珠的大小色澤穿成不同的花樣。我不禁笑道:“這樣多,教我怎麼選?留一支,其餘的送人吧。”

  綠萼和紫菡相視一眼,都笑出聲來。我詫異道:“好端端的,笑什麼?”

  紫菡笑道:“綠萼姐姐和奴婢說,姑娘不愛珍珠美玉。奴婢們做的這些珠花,姑娘定是要送人的。”

  綠萼道:“這可不是奴婢說的,芳馨姑姑早就將這些珠花的去處都想好了,只待姑娘點頭了。”

  我隨手拈起一朵淡酡紅色的珠花簪在髻上:“那就說說,是怎麼分的?”

  綠萼朝最大最圓的珍珠一努嘴:“這顆珍珠是最大最亮的,質地上乘,姑姑說是送給慎嬪娘娘的。”

  我贊道:“不錯。”

  紫菡看著一朵堆紗嵌珠釵道:“這一朵雖然珍珠不多,可是勝在又大又圓,是最別致的,姑姑說是送給於大人的。”

  我頷首不語。綠萼道:“這一朵珍珠最多,看起來最華麗的,姑姑說是送給朱大姑娘的。”

  紫菡道:“這兩朵鑲玉的,是送給啟姑娘和謝小姐的。”

  綠萼道:“如此還剩兩支,姑娘就留著自己戴好了。這樣可好?”

  我笑道:“分得很公道,比我自己想得還要周全。”說著拈起剩下一朵珠花道,“這一朵拿去霽清軒吧。”

  綠萼道:“姑娘是要送給蘇女巡麼?”

  我搖頭道:“是給徐女巡的。”

  紫菡道:“姑娘平日裡與徐女巡無多往來,怎麼想起來要送給她?”

  我微笑道:“她是俆女史的妹妹,便算平時不往來,也不可薄待。”

  綠萼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奴婢這便裝起來送去。”

  午後,史易珠的丫頭淑優拿了兩幅古畫過來,恭敬道:“這是咱們姑娘送給朱大人賞玩的,小小心意,望大人笑納。”

  我命綠萼接過畫:“你家姑娘有心了,代我多謝她。”

  淑優道:“今晚我家姑娘略備茶酒,邀朱大人泛湖暢飲,不知大人肯賞光麼?”

  我問道:“是單請我一人,還是……”

  淑優微微一笑,“我家姑娘最是敬重大人,今晚一席是姑娘專程請大人共賞夕陽晚景的。”

  我笑道:“請上復史姑娘,就說玉機定按時赴約。”

  淑優屈膝行了一禮:“多謝大人。大人酉初一刻在渡頭上船即可,我家姑娘恭候大駕。”

  待淑優去了,芳馨道:“姑娘似乎對史姑娘好了許多。記得前兩年史姑娘來看姑娘的時候,姑娘連茶也不肯上的。”

  我打開史易珠送給我的畫卷,只見是一幅山水垂釣圖和雙姝神曲圖。“史易珠可以不用理會,皇后的用心卻不能不在意。況且她與我並沒有深仇大恨,杜衡姑姑的死……”我嘆了一聲。慎嬪當初重責杜衡,我不是沒有責任的,還有幾年前我驅逐錦素宮裡最得力的辱母溫氏的事情,就算沒有史易珠,對錦素,我也早已問心有愧。

  芳馨道:“姑娘重新結交史姑娘,只怕於大人會生氣。”

  我嘆道:“這我如何不知?只是於大人有貴妃和皇太子,她可以隨性而為,我卻不行。自從慎嬪倒了,表面上看我是女官之首,實則無依無靠。皇后似是禮敬,內里如何,只看紅芯之事便知道。我出身低微,家裡又完全靠不上,至於熙平長公主……”說到這裡,心底泛起一絲悽惶和悲涼,若三年前和嘉秬在文瀾閣說話的是我,我還能活到今日麼?翟恩仙不就是一枚棄子麼?我不敢再向下想。也許將我賞給舞陽君的兒子做妾,倒比在宮裡熬著更好。“如今我是誰也不能得罪。只盼錦素能了解我的難處。”

  芳馨道:“恕奴婢斗膽一問。既如此,姑娘何不辭官?”

  我對芳馨的直接有些驚異:“姑姑為何這樣問?”

  芳馨道:“奴婢跟隨姑娘三年有餘,深知姑娘不是那等執著於功名利祿的人。別說尊親大人如今已經是自由之身,便是還在長公主府為奴的時節,姑娘辭了官依舊還能養尊處優。畢竟長公主府的總管之女也比平民之家的小姐要尊重些。若不然,姑娘又怎能飽讀詩書?奴婢只是不解,所以斗膽一問。”

  父親是熙平長公主的心腹,我即便辭官回家,也避不開皇后與長公主的矛盾。船已經在漩渦之中,留在甲板上還能盡微薄之力,躲在船艙之中更是於事無補。然而這些話卻不能對芳馨說。“姑姑太抬舉我了,有誰不愛榮華富貴?我既已是女官之首,輕言放棄總是不甘。況且我的病姑姑是知道的,出了宮難道去嫁人麼?白白讓爹媽擔心罷了。”

  芳馨道:“奴婢服侍姑娘這麼幾年,深知姑娘只有在史姑娘的事情上因要和於大人同仇敵愾任性了些,如今也醒悟過來了。奴婢是為姑娘高興。”

  我頷首道:“我只求不得罪史易珠便好。大家淡淡的,也就罷了。”

  芳馨笑道:“依奴婢看,史姑娘大有傾心結交之意,姑娘要淡淡的,恐怕不易。”

  我囁嚅道:“傾心結交……”

  芳馨笑道:“史姑娘家財萬貫,要賀姑娘高升,隨意送些金銀珠寶也價值不菲了。可是她知道姑娘不愛這些,特意尋了兩幅古畫來。金銀易得,雅趣難尋。再者,史姑娘邀姑娘游湖賞景,姑娘和於大人那樣要好,進園子後可有一同泛舟?在這湖面上,四周無人,也不怕於大人會看到,又可說些體己話。史姑娘也算考慮周全了。”

  我一笑:“我出身低微,又無權無勢,即便她送來金銀,我也沒法子回報。”

  芳馨笑道:“若說無權無勢、出身低微,史姑娘又何嘗不是?她既然視姑娘為知己,姑娘何不坦誠接受?人與人的相知,更貴重過相守。依奴婢看,於大人和姑娘只是算作相守,還不能說是相知。”

  芳馨的話像一抹涼風,拂過心底深處的昏熱。“姑姑所言有理。”

  芳馨笑道:“奴婢旁觀者清。姑娘不嫌奴婢囉嗦便好。”

  我感激道:“怎會?”

  酉初一刻,我如約走到渡頭,只見史易珠已坐在小舫中等我了。傍晚時分,夕陽如血。水波如綢緞褶皺中的金線,燦爛耀眼。史易珠一身水色長衫,滿頭秀髮只用絲帶隨意束在背後,兩鬢用細細的赤金髮針挽住碎發。寬大的衣袖在晚風中鼓起,青絲飄起幾縷,絲絲若金,宛若謫仙。我從未見過史易珠裝扮得如此清新閒適,不覺一怔。反觀我自己,上面是一件淡綠木槿暗紋綢衫,下面繫著一條青白色長裙,白綠色的宮絛挽著一隻上好的白玉環,發間還戴著玫瑰纏絲金環和一枚新珠花,與她頗不相襯。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