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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宮將文瀾閣內監的底細徹查一遍,多數是因為窮苦,才賣到宮中。只有那個韓復,當年是因為誤殺了人,被有心積德的有錢人家贖了罪,打發到蠶室。因為識字念書,才進了文瀾閣。”

  我好奇心大起,不覺問道:“娘娘查到這人是被誰贖出來的麼?”

  皇后笑道:“你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這戶人家姓王,從前是行腳經商的,發達了,便行善積德,花錢替人贖罪。只是好容易查到他們的名姓,人卻不在京中了。人海茫茫,頗找了些時日,在全國的戶籍中查到幾萬個同名同姓的,又一一去問,總算在嶺南找到了這戶人家。說起來,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們只記得那是一個管家模樣的年輕人,頗有些氣度,拿了大筆的銀子過來請他們替此人贖罪。王家人看這是個善事,又有錢可賺,便連同這韓復,一共贖了三個人出來。本宮又查問了另外兩個一同被贖出來的人,都十分不成器,什麼也問不出來。”

  我嘆道:“娘娘既知道那人是個管家,可尋出此人來了麼?”

  皇后眸光一亮,笑道:“玉機聽得很仔細。近幾個月來,本宮已派人將她府中的幾個總管家打探了清楚,著畫師畫了像,讓王家人一一辨認。雖隔了十年,倒還能認出一兩分來。”說著一擺手,穆仙忙從書案上取了一卷畫雙手奉與我。皇后道:“他們說,這張是最像的。”

  我恭敬取過畫來,剛剛展開,頓時如被焦雷劈中的朽木樁子般動彈不得,額前背心的冷汗涔涔而下。畫上的人青衣布靴,容貌清俊儒雅,耳垂上有米粒大的一點黑痣,正是我的父親朱鳴!我執畫的雙手劇烈顫抖起來。皇后微微冷笑道:“你認得此人麼?”

  我不敢說謊,正要答話。忽聽外面有人說道:“啟稟皇后娘娘,蘇大人剛才在朱雀門被吳大人打了一拳,鼻子都出血了!”

  皇后看了我一眼,瞥一眼穆仙。穆仙揚聲道:“進來回話。”

  一個藍衣小內監疾趨入內,躬身道:“才剛蘇大人走到朱雀門外,遇到治納給事中吳省德大人,不知怎的,吳大人忽然拔拳打在蘇大人的鼻子上,流了一地的血。蘇大人已回府醫治了,吳大人進了宮,求見皇后娘娘。”

  皇后執起硃筆,冷笑道:“這樣不知檢點,竟然有臉來求見本宮。讓他進來,本宮倒要聽聽他有什麼話要分辯。”

  我見這是個好時機,便欲起身告退,卻聽皇后向我道:“你且坐著,不用迴避。”

  不過一會兒,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十八九歲的少年沖了進來。身上的衣服已濕透,臉上的怒氣如窗外盤踞的烏雲。他糙糙行過禮,大聲道:“姨母,那個蘇老兒上書指責兒臣不學無術,只一味地媚上惑主,阿意取容。姨母看到了沒有?”

  原來這個吳省德是皇后的外甥,那麼陸愚卿將軍便是他的舅舅。不待皇后說話,穆仙呵斥道:“這裡是御書房,朱大人還在這裡坐著呢,吳大人不可無禮!”

  吳省德一瞥眼,這才看到了我。我連忙站起身來行禮,他怔了片刻,方才還禮。皇后道:“蘇大人上書是他身為言官的本分。你竟然在宮門外毆打他,錯的分明是你!”

  吳省德道:“臣不服!臣不過上書為表弟求取封爵,又有什麼錯?他就這樣詆毀臣!”

  皇后道:“你的表弟還在襁褓之中,於國無功,怎能列土封疆!你上書為他求取爵位,本就不妥,你心裡存著什麼心思,你自己知道!”

  吳省德大聲爭辯:“舅舅領兵在外,數敗燕兵,勞苦功高。漢武帝時,衛青有功,他三個兒子尚在襁褓之中便都封了關內侯。舅舅的兒子封個子爵,並不為過!”

  皇后怒道:“你說這話就該拖出去打死!你說你舅舅位比衛青,那麼陛下數度親征,控弦百萬,親蒙矢石,這又算什麼?!難道聖天子的軍功還不如你舅舅麼!”

  吳省德頓時面色大變,跪在地上扣頭不止。皇后道:“如今朕親政,你為你舅舅的孩子求取封爵,敢說沒有私心!蘇大人說你阿諛取容,一點兒沒錯!你不思悔改,還毆打蘇司納,你自己說,你是個什麼罪!”

  吳省德抬頭,訥訥道:“蘇司納……”

  皇后道:“朕剛剛擢升他為司納。原本朕打算將他的上書留中,想著事情淡了也就罷了。誰知你竟然毆打長官!你去蘇大人府上賠罪吧。若他肯饒恕你,自然是好。若不然,便按律法行事!”

  皇后將蘇大人彈劾吳省德的上書留中不發,又拔擢蘇大人為言官之首,想來是要小事化無的。可恨這個吳省德血氣方剛,竟然出手打人,實在不堪造就,也難怪皇后生氣。吳省德伏在地上,渾身顫抖。臉上的水滴瀝瀝而下,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地毯頓時濕了一大片。皇后嘆道:“你回去吧。”

  吳省德哀求道:“姨母……”

  皇后正色道:“御書房中只有君臣,沒有姨甥。”

  吳省德無奈,只得磕頭告退。皇后命人換了茶進來,飲了半盞,慢慢平復心神。一場風波就這樣風流雲散,濕了的地毯被內監們一把換去。皇后放下茶盞,微微一笑道:“這是本宮的長姐舞陽君之子。這孩子到底沒有經過科考,性子魯莽。”

  我忙奉承:“娘娘秉公決斷,實乃國家之福。”

  皇后嘆道:“本宮不是不想哥哥的孩兒封官取爵,只是無德而宴安,謂之鴆毒。無功而富貴,謂之不幸[89]嘗知憂,。本宮受聖上囑託,總理京中事宜,不能不小心謹慎。”

  我屈膝道:“娘娘聖明。”

  皇后笑道:“那麼你願意幫本宮查明嘉秬之死的真相麼?”

  第三十五章 在淵在渚

  明知文瀾閣的管事韓復有謀殺嘉秬的嫌疑,卻不鞫問,而是花費數載光陰,尋求一個縹緲無蹤又拿捏不住的源頭。帝後的耐心令人欽佩,亦令人恐懼。

  她既不肯避嫌,我又何必推託?遂拜下,鄭重道:“徐女史信賴臣女,臣女卻辜負了她,致使她枉送性命,這些年來心中甚是不安。臣女雖然無能,但必戮力竭智查清徐女史的死因,以慰芳魂在天之靈。”

  幽香脈脈,皇后輕移蓮步,緩緩走下書案,親手將我扶了起來:“很好。這件事已查了這些年,本宮也不急,你儘管慢慢去查。本宮這就命人將所有的卷宗都搬到永和宮去。”

  我一怔:“永和宮?”

  皇后笑道:“瞧本宮的記性,竟也平常了。前幾日皇太子和錦素已遷去桂宮了,永和宮便空了下來。既然你不必再服侍弘陽郡王讀書,又喜歡永和宮中的銀杏,這幾日便動身搬去從前錦素住的悠然殿吧。現今為青陽公主和弘陽郡王選取侍讀女官仍是頭等要緊的事情,其他事情,慢些來不打緊,最要緊是穩妥。本宮要聽的是實實在在的真相。”

  我躬身道:“臣女領命。”

  皇后側耳聽了聽雨聲,慢慢踱到窗前:“這雨還不停,看來要耽誤皇子們放學了。自從本宮日日來御書房,最愛的便是雨中孩童的頌書聲。從前本宮不明白陛下為何要將皇子公主們留在定乾宮的大書房裡念書,如今想來,恐怕是御書房中權謀刑罰之事太多,處置多了,人的心腸也硬了。唯有這孩童的頌書聲能開解片刻。”說罷回眸凝視,誠懇道:“本宮命你處置這件事,是看重你的聰慧與穩重,絕不是要存心為難你。只要你處事公正,待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本宮自然重重有賞。日後你要見什麼人,問什麼話,都隨你,本宮絕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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