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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昇平笑道:“兒臣午後睡遲了,起得晚了些,母后勿怪。”

  太后關切道:“是昨夜沒睡好麼?”

  昇平道:“昨夜大約是茶飲得太多,走了困,看了會兒書,又繡了半夜的花。因此午後睡過了。”

  太后嘆道:“你總讓母后操心。待有了駙馬,看你還這樣淘氣!”

  昇平的雙頰漾出兩團紅暈:“這樣多人,母后說這些做什麼?!”

  太后笑道:“不說便不說。你也別往那邊去了,就靠著你皇兄坐吧。”昇平領命坐在皇帝下首。

  《贖孽》是一出很短的戲,說的是一個叫做王啟的人在御街上誤殺了義兄李佩,心中愧悔不及,從容赴死的故事。只聽那王啟唱道:

  “二位賢弟且聽我道原委:三月前打殺一人在御街,三司會審升堂問罪,方知那冤家姓甚名誰。

  (大哥,卻是誰?)

  是我經年未見的義兄李光未。義兄姓李名佩字光未,當年菩提樹下誓相隨。可恨我眼盲當他是盜賊,不合適一劍殺在御街尾,到如今恨綿綿無計可追,因此上押在此為贖前業。

  二位賢弟休再勸,也請莫再傷衙解,前日會審已定罪,今番必將我身毀,生當同難死共穴,誓要此心無愧悔,哥哥啊,黃泉路上須等我,一路作伴同為鬼!”

  我並不知道這齣戲與周貴妃有什麼關聯,不禁看了一眼芳馨,芳馨上前輕聲道:“這是二十七年前的往事了,待回宮後奴婢慢慢說與姑娘聽。”

  只見周貴妃抱著幼女青陽公主,親手餵食,只偶爾往台上看一眼。皇帝閉目傾聽,右手在桌上輕輕按捺。熙平長公主凝神聽罷,方指著桌上的菜餚與柔桑低語。

  唱到《定婚》時,太后嘆道:“小兒女的話,竟也能成真。”

  皇后一面為太后布菜,一面笑道:“雖是小兒女,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卻是不假的。”

  太后微笑頷首。熙平長公主趁機道:“說起這金屋藏嬌,兒臣倒想起一事。”

  太后笑道:“熙平這裡總是有很多趣事,不妨說來一聽。”

  熙平長公主笑道:“那時候,四位女巡都還沒有進宮呢。有一天兒臣帶了柔桑進宮向皇后娘娘請安,柔桑便與二殿下在偏殿玩耍。皇后娘娘偶爾想起要個東西,誰知叫了兩聲竟然一個人也不來。兒臣便出來查看,原來是二殿下與柔桑坐在榻上扮家家玩,一個叫殿下,一個叫愛妃,都正襟危坐著,下面的小丫頭跪了一片,哧哧直笑。兒臣抱著二殿下問:‘殿下將來要娶柔桑亭主為妻麼?’殿下立刻答道:‘自然要的!’自此後,兒臣旁觀他兩個,竟比親姐弟還要親密友愛。”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太后招手命柔桑過去,上下打量道:“像熙平小時候的模樣,長大了必是個美人。”略想了想,又道,“本宮記得柔桑的亭主還是她出生時封的,這會兒也該晉封了。”

  皇帝笑道:“朕早有此意。長公主位比親王,就晉封為縣主,賜寧海縣為湯沐邑。”熙平長公主喜出望外,忙攜曹駙馬與柔桑跪下謝恩。

  太后笑道:“若論柔桑的模樣與性情,將來嫁於我曜兒倒也很好。”

  皇帝微笑道:“自幼一同長大的情分,日後結成夫婦才更穩當。只是曜兒與柔桑年紀還小,過些年再說不遲。”說著拉過柔桑,低低詢問,柔桑一一恭敬作答。

  太后用銀簽子簽了一塊西瓜送到唇邊,忽然想起一事:“說到親事,信王世子有十四歲了吧。”

  林妃忙起身答道:“回母后,秋天就滿十五歲了。”

  太后笑道:“信王世子是太祖的長孫,又是親王世子,身份尊貴,皇帝要親自賜婚才好。”

  皇帝笑道:“嫂嫂若覺得哪位大家閨秀好,問准了信兒,朕即刻賜婚,又有何難?不知可相准了麼?”

  林妃道:“臣妾前些日子倒留心了些。只是孩子如今長大了,自有他自己的主意,臣妾雖是他的母親,可也不好勉強他。”

  皇帝笑道:“這倒有趣。不知侄兒有何主意?”

  高暘起身答道:“臣尚年幼,正當讀書明理之際,怎可早早為家室所牽絆?再者,朝廷里那些老頭子的女兒,想來都無趣得很,臣必得一個才智高超的女子,才肯聘娶為妻。”

  皇帝笑道:“朕的朝堂上,那麼些股肱之臣的大家閨秀,他都沒有放在眼裡。你怎知其中沒有才智高超的女子?只這四位選進宮來的女巡,便個個都很出挑。”

  高暘遠遠地看我一眼,道:“入宮的女巡,自然都是萬中無一的。據臣所知,四位女巡中,於大人與朱大人俱出身寒門,史大人出自商賈之家,並無父兄立於高堂廟廊。連皇后與兩位貴妃都不選那些老夫子們的千金入宮,正說明她們確是無趣得很。”我聽了不覺好笑,四位女巡,明明車舜英的父親在朝為官,他偏偏略過。果見車舜英滿臉不快。

  皇帝大笑,連說“刁鑽”,又道:“如此,朕便將她們其中一個賜你為妻,你可願意?”

  高暘道:“若她們之中有一位可稱得上才智高超,無論出身貴賤,容貌美醜,臣都願意一生珍視。”

  皇帝贊道:“你倒不以貌取人,難得。”又向林妃道,“侄兒很懂道理,依朕看,嫂嫂也實在不用費心操勞。他若自行看準了,朕便賜婚。最難得是志趣相投,脾性相合,容貌家世都在其次。”

  林妃道:“臣妾謝聖上恩典。”

  戲台又高又遠,燈火通明。戲子們身著彩衣,臉上敷著厚重油彩,做生的瀟灑,做旦的嫵媚。說不盡的權謀與犧牲,唱不完的憤怒與哀愁。夜色中,戲台仿佛遙遠大漠中的蜃氣,無數穿紅著綠的男女,凌波微步,踏沙無痕。一顰一笑,一舉一投,無不盡態極妍,無不盡悲喜之意。

  戲總是這樣,不如此不足以借題揮灑,不如此不足以直抒胸臆。人生是蒼白的戲文,戲文是扭曲的人生。

  台上正唱著一出《赴宴》。西王母的小丫頭見周穆王生得俊美,正心猿意馬地引他入席。而穆王身邊的小馬倌卻在偷望這美貌的小仙女,小仙女自是無意於他。大約她道行不夠,她若知道七百年後,正是這小馬倌的後人滅了兩周,一統天下,成為始皇帝,此刻又當如何?[45]

  我凝神聽戲,只隱約聽見太后殷殷囑咐董妃好好保養身子,早日再添一個世子等語。夜色沉沉,身上微涼,芳馨忙為我披衣:“夜深了,姑娘該回宮了。”我這才回過神來,只見車舜英與易珠不知何時已退席,幾個年幼的孩子早回宮睡了。不多時,太后和兩位王妃也退席了,座中只有昇平長公主、皇后與兩位貴妃伴駕。

  皇帝興致頗高,直將眾人點的戲看完才散戲。夜深露重,除了我和錦素,便只剩下周貴妃端坐席間。皇帝命人整杯添酒,又命眾人一同在主席坐了。皇帝已有七分醉意,向我和錦素道:“貴妃自幼習武,自然熬得住。想不到兩位女巡的精神也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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