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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柳端著滾燙的茶水從外頭進來,一抬頭就瞧見呂遲眼睛紅紅,雙肩聳動,可背著褚清的神色分明帶著點忍耐不住的笑意。

  著實詭異。

  她不敢多說話,緊緊把頭低下來,一言不發的將茶水放在桌上,各自給他們倒了一杯,後欲言又止的走了。

  褚清給呂遲堵得無話可說。

  道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秦國既然提出了這麼一個幾乎百利無一害的方案,此時百姓不知還好,若是外頭的人知道了,他呂家算什麼,還能為了一家人,一個人而將整晉國的人拿來冒險不成?

  若是再往上延展,知道推阻了這事情的是自己,褚清皺了皺眉頭,那民心該失成什麼樣?

  此時此刻,他終於恢復了一些被情愛阻斷了的理智思緒,猛地想起自己的後路來。

  “殿下,你要想清楚,”呂遲適時地轉身看著褚清,道,“你是否願意為了我背棄這一國的子民?”

  呂遲說出這樣的話,要的並不是具體的答案,他要的不過是讓褚清看清楚自己的本心:他也許愛呂遲愛的發狂,然而他更看重的是百姓的存亡。

  退一步說,即使自己真的心悅褚清,他這個時候如若因情愛而選小家,呂遲也是要看不起他的。

  只不過呂遲這會兒倒是高看了褚清,他可以不在意黎民蒼生的死活,唯一無法背棄的是對權力的渴望與追求。

  “我、”褚清開口,下意識的想要為自己辯解,然而卻又狠狠噎住。

  說什麼呢?說呂遲剛才的話不是真的,他願意為了呂遲拋卻這天下人?

  褚清說不出來,呂遲清楚的很。

  第七十六章

  明柳躲在偏房偷偷的瞧著褚清匆匆來又匆匆走, 等人出了遠門走的沒了影子, 這才轉頭提著裙子小步跑到主屋裡, “少爺,您方才哭什麼?”

  呂遲正捧著茶杯, 目光暗淡如喪考妣的坐著。明柳和後腳跟著進屋來的明蘭都是心頭一跳, 而後俱是關切起來, “少爺, 這是怎麼了?”

  明柳轉念一想,還以為方才進屋裡時候看見的古怪光景是因為呂遲傷心過了頭。這個當口,外頭什麼事情不可能?難保不是發生了不可挽回的大事。

  呂遲只低著頭,雙手抬起來屋裡的擺了擺, 而後道,“把門給我關起來。”

  外頭的小丫頭聽了連忙依言而行,將房門給關了個嚴嚴實實。

  明蘭明柳跟著呂遲沮喪的臉色都要哭了, 卻見那門才關上,呂遲的臉色頃刻間便好了過來, 甚至微微露出點笑意。他將雙手放在自己唇上對兩個貼身丫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後開口道,“家國大事,你們問什麼。”

  聲音裡頭怏怏,不知多喪氣。

  呂遲沉默下來,歪頭仔細聽了聽,雖然聽不到半點聲響,也不知道外頭是不是真有褚清派來的人瞧著。

  可阿瑜總不會騙我的,呂遲想,乾脆就要裝到底才好。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不懂他這是個什麼意思。

  呂遲給自己再倒一杯熱茶,坐著慢慢飲,約莫又過了小半刻鐘,他才鬆一口氣,對兩個有些愣愣的丫頭道,“成了,沒你們什麼事兒,我自己睡一會兒,沒事情別找我。”

  放在從前,他日日睡時時睡,想睡就睡也沒什麼奇怪的。可近些日子外頭的事情變動實在太大,又是轉瞬間的,呂遲難得都在心裡存了點心思,多半睡不著。今天這般要睡,著實新鮮。

  明蘭明柳心裡依舊滿是疑竇,卻也不好發問,只規矩的應了,而後轉身退下,又和外頭的丫頭說了,自讓呂遲自己睡去。

  這邊是一出,另一邊來接呂益的宮人也到了,恰在呂家門口與褚清打了個照面。

  宮人見褚清滿臉黑沉,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各自走了。

  對這仗打不到京城來呂益早有預料。

  秦國的軍隊雖然勇猛,然而在這場戰爭之前已經因為平亂消耗了許多國力,其實並沒有能力一路打到京城裡來。

  如今褚清派出的幾員大將又隱約有能與之抗衡的能力,如果將戰爭時間拉長,晉國到底富庶,真要打下去,誰輸誰贏卻不是個准數。

  宮人來請,他自然也客客氣氣的去。出門時候已經天黑,一路快行到京城也只剩下街邊亮著一兩盞燈籠,仔細看去原本繁華的京城頗為冷涼。

  馬車一路沒有停歇,徑直去了皇城,連到宮門處都是徑直而入,幾乎一直坐馬車到了內宮之中。裡頭馬車不能走,又有步輦早早等著,總之緊趕慢趕,竟是一分一秒都不得閒。

  “大人,請。”

  宮人引著呂益一路到了御書房,後在門口站住,只對呂益躬身擺手。

  御書房裡不止有皇帝,剩下還有趙豐年,替了呂益做宰相的宋清河,最後自然還有二皇子。

  皇帝一見呂益進屋,還不等他躬身行禮,立刻就快步迎了上去,高聲道,“愛卿!”

  他本沒覺得有什麼,可一見呂益與他相較於從前消瘦些的身子,聯想到自己這會兒是要將人家的長子送給男人當老婆,一時竟起了不少愧疚,不免顯在臉上。

  呂益見狀,心思跟著一轉。

  這時候呂家只不過是庶民,皇帝斷沒什麼用得上的地方,可他卻滿臉慚愧,斷然是因為做了些對不起自己的事情。皇帝能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

  呂益再想到戰事吃緊,對手又是褚瑜,褚瑜與阿遲的那點關係。前後一理也便順了,興許就是褚瑜順勢提了用阿遲換停戰的事情。

  妙哉!

  呂益差點兒笑出聲,只面上還要裝著憂慮,走上前去躬身行禮,“拜見陛下,拜見二皇子,趙大人,宋大人。”

  “哎呦,老呂,你實在是折煞我。”趙豐年一把走過去將他扶起來。

  宋清河也開口連聲老師,十分客氣。

  皇帝是裡頭心最虛的,也道,“虛禮就不必了,今天過來是同你商量些事情。”

  有什麼商量的,呂益暗嘁一聲,不過是知會我,倒是說的好聽。

  心裡這麼想,面上卻做出願聞其詳的神色。

  皇帝便也不周折,只將白天李勛來說過的事情前後詳細的告訴了呂益。

  果然如此,呂益心裡一松,眉頭卻跟著緊緊一皺,十分為難,“這……”

  皇帝道,“此時實在沒甚麼道理,也不知褚瑜是否刻意羞辱,然而……”他頓住。

  “然而,家國大事,怎麼好為了阿遲一個而讓戰爭連綿不休下去,”呂益接道,他深深地低著頭,聲音低啞,“我明白,百姓為重,社稷為重,陛下只管下旨就是,阿遲那裡我會去說服。”

  皇帝見狀,喜不自禁,上前一把將呂益扶起來,保證道,“愛卿,朕知曉阿遲是你心頭寶,這件事情朕絕不會虧待了你們呂家。”

  把人家嫡長子都拿出去嫁了,還要怎麼不虧待。趙豐年與呂益共事多年,此時心也忍不住給呂益揪了一把。後又轉念鬆一口氣,還好家裡阿婉已經早早的從那泥潭裡出來,若是先前與呂遲成了,訂下婚約此時聽見這個消息豈不是更加心痛?

  事情說到這裡,第二天皇帝便將李勛叫來,同他說了晉國這邊的答覆,算是應了褚瑜的要求。

  李勛早有所料,又笑道,“不知回程路上,我是否能去見見呂公子?”

  皇帝有些奇,“你見他做什麼?”

  李勛早有說辭,“如若呂公子不肯,我自有辦法說服他。”

  皇帝聞言也沒別的好說,只含糊的應了,道,“那你自己去吧。”他可不摻和後頭的事情。

  惶惶不安了整個正月的民心,隨著這天一早京城傳出來的停戰且秦軍後撤的消息而大為振奮。連帶著將這個消息帶過來的李勛一路出京城都未曾受一個白眼。

  只不過稍微晚些時候又傳出一個消息,說的是呂遲捨身為了晉國百姓要去秦國和親的事情。

  京城裡的百姓誰不知道從前宰相府里的那個元寶疙瘩?早些年呂遲喜好出門的時候,更是不少人見過。比寧康鎮好上不知多少,京城裡的百姓可沒有一個說呂遲紈絝的,廣為流傳的都是他長得如何仙人之姿,如何如珠似玉。此時聽見這個消息,一邊是咋舌愕然,一邊不免惋惜。

  “我還是做姑娘的時候,有一回去廣化寺上香,遠遠的在殿裡見過呂大公子,嗬,六歲的光景,長得白白圓圓,如個粉糰子,在那蒲團上規規矩矩的跟著家裡人叩拜,我可一輩子都忘不了。”

  “嘁,早些年算什麼,後頭這兩年來你們是沒多見過吧,那才是長開了,看一眼都要增壽!”

  “怎麼就嫁給男人去?”

  “嘁,你們幾個婦人哪個比他長得好看?他如今為了咱們晉國上下百姓的命要受這樣的屈辱,你們倒在背後多嘴多舌起來!”

  “哎,哪裡算得上多嘴多舌,只不過覺得惋惜罷了。”

  “菩薩臉,菩薩心!”

  一路絮絮到了後來,差點耐不住要給呂遲做成神像擺在廟裡拜。

  只他們卻不知,呂遲這兩天自個兒躺在床上打滾,連做夢都是笑醒的。

  有人歡喜有人愁,這信頭兩天還瞞著家裡其他人,只呂朱氏和呂益知道,後頭連寧康鎮也傳遍了,這便怎麼也攔不住了。

  先是呂平呂修,後是呂芙,最後連著老祖宗也知道了個清清楚楚,當下厥了過去。

  幾個弟弟妹妹雖沒厥過去,可也昏頭昏腦的不敢信,一個個跑到元寶居里要問呂遲。

  呂遲一本正經的都對他們點頭,“自然是真的,這還能有假的不成,這事情已經定了,你們旁的就不要多說了。”

  呂芙拿著手卷抹眼淚,“這,這也太欺負人了,怎麼能這麼來呢?”

  呂平呂修一臉沮喪,卻也知道家國大事哪裡能由得他們做主?站在邊上半天沒說話,也不肯走。

  只個妹妹要好好哄一哄,呂遲伸手摸摸呂芙的腦袋,道,“這有什麼好苦的,我又不是去送死,秦國我也去過的,沒那麼怕人。”

  “可,可秦王是個男子,你也是個男子,”呂芙還是過不去心裡的坎,另外也有些不懂,迷惘道,“秦王是不是說錯了?他興許是把‘呂芙’、‘呂遲’的名字記錯了呢,”

  她雖然一點兒也不喜歡秦王,可此時卻恨不得幫著哥哥去了,也好過自己哥哥一個男子去秦國受屈辱。

  “瞎說,”呂遲瞥她一眼,正要發作,卻見呂芙眼睛紅紅好不傷心,只得收斂脾氣,耐心道,“不是這麼回事,你別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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