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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冷得快要沒有知覺了。

  成芸哆哆嗦嗦地從包里拿出宣傳單給男人看,他沒有接,只是瞄了一眼,然後便挑起眉頭。

  “平泰?”

  成芸嗯了一聲。

  “哪家分公司的。”

  成芸瞄他一眼,只覺得眼皮都要凍住了。

  “買不買?”簡明扼要。

  男人瞠目,“哦,就這麼賣?”

  成芸再次覺得來這個小區是個錯誤,她緊著眉,轉頭走。走了兩步退回來,把李雲崇手裡的單子拿回來,再走。

  背包帶被拉住。

  “不賣了?”

  “不賣了。”

  “怎麼不賣了?”

  “太晚了。”

  “也太冷了對不對?”

  成芸抬頭,男人已經鬆開手,他把門敞開了一點,對她說:“來,進來。”

  成芸干站著。

  男人往她身後指了指,說:“再不進來等下有人來抓你了。”

  成芸回頭,看見正往這邊走的保安。

  “來。”

  屋裡亮著燈,成芸看到門口的玄關,看見後面的屏風,還有長長的通道。

  男人自顧自地往裡走,說:“我對這個保險有點興趣,你正好幫我介紹一下。”

  成芸最終進了屋。男人引她來到客廳,廳堂里有一張大地毯,踩上去松鬆軟軟,矮茶几上規矩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茶具,茶几旁邊是沙發,正上方懸掛著一幅扇面白描。客廳的角落是細緻照看的植物,綠葉鬱鬱蔥蔥,綻放的白玉蘭散發著香氣。

  這個家很漂亮,就是太靜,靜得屋裡一切都好像是擺設一樣。

  男人坐在沙發里,成芸把宣傳單遞給他,剛給出去發現這張已經折得像破紙一樣,連忙收回來,重新換了一張給他。

  “不介紹一下?”

  成芸咳嗽一聲,開始磕磕絆絆地介紹保險。本來就是半吊子,腦子又被冷風吹糊塗了,講得亂七八糟。

  男人聽得呵呵笑。

  成芸看見他的神情,閉上嘴。

  “不說了?”

  成芸指著他手裡的宣傳單,“上面都有,自己看吧。”

  男人消遣似地掃了一遍單子,成芸沒注意之時,他從宣傳單中抬眼。驟冷驟熱,對面女孩臉蛋紅得發沖。

  男人放下單子,憑空道了句:“紅姨。”

  一個保姆打扮的中年女人過來,男人指了指成芸,她點頭入廚。沒一會,端上一杯茶來。

  男人說:“生薑紅棗茶,你臉色不太好,喝一點充充血氣。”

  茶水很美啊,清亮透明,冒著熱氣。

  “喝一點吧。”男人輕聲說。

  成芸看那茶水看了好久,然後低聲說了句謝謝。

  第一口不好喝,頓了頓,憋著氣一口悶了。

  放下碗時,男人淡笑。

  “夠豪放的啊,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喝酒了。”

  男人靠在沙發里,等她把茶水的熱勁緩完,才說:“介紹一下吧。”

  “不是看單子了?”

  男人搖頭,此介紹非彼介紹,她聽不懂,他就引路了。

  “我叫李雲崇,你叫什麼?”

  ☆、第52章

  關於李雲崇的一切,是成芸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在很多人看來,李雲崇像是一本晦澀難懂的書,他複雜守舊,又吝惜給人註解,只能用漫長的歲月一點一點接近。

  可成芸並不這樣想。

  當真正開始了解他的時候,她很輕易就懂了他。可她開始了解他,也已經是他們見面後的第三年。

  之間空白的幾年裡,李雲崇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照顧著這個茫然的女人。

  她失去了一切,王齊南帶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心明明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可就算是哭泣,他也無法在她身上看出軟弱。她在逞強,年紀輕輕的女孩,在等死的過程中,活得很硬,滿心滿眼的不甘,咬牙往下咽最後一口氣。

  李雲崇不時會想起那個斷眉的男人,他猜想成芸對待絕望時的態度或許跟他有關。想到最後一刻前,他往往會停下,好像刻意迴避什麼。

  三十幾歲的李雲崇,心性已經成熟,但還欠缺一絲包容。他拒絕承認吸引他的女人,是別的男人塑造出來的。

  李雲崇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有充足的自信,他靜靜地觀察,慢慢地等。

  而成芸終於在某一天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那個男人已經離開很久了。她開始不再日日思念,不再夜夜夢回。

  此時,她環顧四周,她發現一直站在旁邊的李雲崇。

  李雲崇依舊溫和,他看出成芸的變化,欣喜地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快忘了。”

  成芸不答。李雲崇坐到她身邊,又說:“你還太小,見的也太少,輕易付出一切,失去之後就覺得世界都崩潰了。其實他帶你看的,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

  成芸靜靜看著他。李雲崇的眼睛裡那麼明白地寫著欽羨與渴望,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雲崇為她安排工作。從培訓,到證件手續,到最後上崗,他一手操辦。他帶她出門,帶她見生意夥伴,見私交好友。除了他自己,他什麼都給成芸看。

  她本來是想走的。

  有一個夜晚留下了她。

  那是一個下雨的夜,洗去夏日悶熱,帶來京城少有的cháo氣。李雲崇一邊抱怨該死的天氣,一邊按照計劃出門。那是他組織的朋友聚會,安排在一家會所,餐飲洗浴玩牌打球,數個小時的消遣,讓人忘記外面的大雨,放鬆到有些疲憊。

  玩牌期間,成芸菸癮犯了,趁著別人玩得熱鬧偷偷出去。會所有吸菸區,可成芸忽然犯懶,就在室後找了間小隔間。

  煙還沒掏出來,她就聽見了外面來了三個人。

  曹凱、崔利文,還有另外一個公司的管理高層,王鑫。

  三個人都是李雲崇嘴裡的青年才俊。李雲崇喜歡讓成芸見這些歲數不大,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在成芸待在他身邊的日子裡,他總是不遺餘力地安排各種各樣的聚會和拜訪,他覺得這樣會潛移默化地感染她,給她動力。

  三個人出來透氣,順帶閒聊。

  漫漫長夜,寂靜隔間,簡直是互通有無的絕佳時機。

  他們聊著聊著,借著酒力,開始輕語絕密。這些秘密的主人無一不比他們更勢力,更高位,更有前途。哪個領導家出了醜事;哪個領導溜須拍馬閃了腰;哪個領導偽造了學歷,捐了幾位數隻求個誰都能看出來的□□,哪個領導又在外面養了小情人……

  哎?說到養情人,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像是要對這個話題深入一番。

  可大家都想聽,卻沒人第一個開口。

  終於,王鑫輕咳一聲,解圍。他開門點題——

  要我說,外面那些人段數實在不夠,養這個東西,李總才是這個。

  大拇指高高豎起,又說,他們得向李雲崇學,把人養上日程,養上檯面,養到明目張胆。

  成芸放下煙盒,靠在隔間壁上欣賞人卸妝後的表演。

  聽了王鑫的話,剩下二人頻頻點頭。先是感慨了一下李雲崇底子實在是厚,不知道有多少產業,花錢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哎,寒窗苦讀數十載,拼死拼活往上爬,敵不過人家生得好,路子通。人與人真是不一樣。三人嘆著氣,抬眼一對,又互相安慰起來。

  可是人人都有難言的地方嘛……

  王鑫說,那個成芸,是真的漂亮。開始還看不太出來,越往後瞧越能品出味道,又年輕,要說李總的眼光就是不賴。

  崔利文酒上頭,涼涼地說,養得再美有什麼用,無福消受啊。

  曹凱說,崔醫生最懂了。

  三人好像抓住了一項刺激又辛辣的話題,深深地往下聊。

  王鑫說,崔醫生幫幫忙,給好好治一治吧,都大老爺們的,這算怎麼回事。

  崔利文一臉誠懇,我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幫的,可人家不讓啊。

  怎麼不讓啊。

  人家覺得自個兒是對的唄。崔利文捂了捂肚子,又說,念頭不同,人家的想法吧,精氣這個東西,得養才行,輕易泄不得。

  誰想笑沒忍住,漏了個聲,另外兩個體諒地一咳嗽,幫笑聲蓋上蓋子。

  曹凱噝了兩聲,又說,李總境界比咱們高端。

  崔利文道,是啊,我們是體驗不到了。

  王鑫最後點頭,沒錯,人和人不一樣嘛。

  既然都是“人與人不一樣”,當然挑讓自己開心的那句做結,人之常情。

  又聊了一會,清醒了不少,話語也收鋒,開始謹慎起來。

  走吧,曹凱說,離開太久了。

  他們走了,成芸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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