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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柯祺的眼光來看,青蓮教是在打著“用農村包圍城市”、“團結群眾力量”的主意,而春陽門則直接針對京中的達官顯貴們。青蓮教想要搞起義,而春陽門則在搞暗殺。青蓮教的重點在於發展勢力、光復前朝,而春陽門的重點則在於安插棋子、報復今朝。青蓮教更為理想主義,而春陽門更為瘋狂。

  “那我們能不能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柯祺問。他們肯定都自詡正統吧?為了這個正統,兩者肯定要努力地爭出一個高下來吧?不過,他們也有可能會聯合到一起去,所以必須要有人在其中挑撥。

  謝純英道:“此事不好操作。不過,事在人為。”

  “不急,慢慢來。”柯祺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因為春陽門在這次事件中要針對的人之一是謝瑾華,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弱化謝瑾華在此事中的存在。這筆帳,謝純英會記在心裡,柯祺也會記在心裡。他們有足夠的耐心,會把帳慢慢算清的。

  鎮國大將軍府。

  馮良和於父、於母回到家時,天剛剛大亮。於父抱著自己的肥肚子,匆匆朝他父親住的伏櫪堂跑去。於母艱難地跟在他的身後。只有馮良走得輕輕鬆鬆的,這點運動量對於馮良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老將軍已經穿著一身鎧甲在院子裡等著了。

  馮良、於父、於母站成一排,接受老將軍的檢閱。

  於府中實行軍事化管理,僕從們每天早上都要操練一回。於父等小輩給老將軍請安時,他們這些做主子的也要被老將軍操練一回。馮良站在最前面,因為他在府中的虛擬軍職比於父、於母都要高。

  老將軍是這麼說的:“我手裡的兵,只論貢獻,不論家世。我親兒子也得從小兵做起!”

  於是,最胖的於父軍職是最低的,一切都得聽從“長官”馮良的領導。明明於父現在是家主啊!

  老將軍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爺子了,但他看上去精神抖擻,仿佛還能提刀上馬再戰幾回。晨練結束後,老將軍站在原地,看著小輩們陸續離開了院子。他的背很挺直,就像是一棵蒼勁有力的松柏。

  “都走了?”老將軍問。

  “都走了。”老管家說。老管家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那麼一點想笑。

  老將軍鬆了一口氣,說:“快快,幫我把鎧甲卸了。”鎧甲太重,他已經沒法自己卸了。

  這是一個秘密。

  老將軍還有很多類似的秘密,比如說堅持用淘米水洗臉因為據說可以除皺,比如說年輕時愛吃大餅卷大蔥但又怕嘴巴里有味因此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再比如說每天都要穿上鎧甲雖然這很受罪。

  非戰爭時期,形象高於一切。

  老管家上前幫老將軍摘了頭盔。

  老將軍鬆了一口氣。這鎧甲真是太沉了!不過,這是他最愛的鎧甲啊!它還未破,他已經老了。

  第一百零六章

  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種政治正確的氛圍中。

  明面上, 上至皇上百官,下至販夫走卒, 都必須要認同“春陽門是一幫不足為慮的跳樑小丑”這一觀點;然而,皇上其實十分膈應這股勢力的存在。所以, 整個京城都開始戒嚴了。在大街上巡邏的人多了起來, 入城出城的檢查也嚴厲了起來, 隔三差五還有小吏去各家各戶檢查是否窩藏了可疑人物。

  不過幾天的時間, 官府就抓捕了不少人。但這其中到底有幾個真是春陽門人就不得而知了。

  朝廷的態度已是非常明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柯祺這幾日都未出府,卻也嗅到了空氣中那越發明顯的風聲鶴唳的味道。

  問糙園。

  季達作為柯祺的先生, 又是謝純英引見的人,在問糙園中向來很受尊敬。儘管下人們都覺得這位先生的脾氣非常古怪, 可是這關他們什麼事呢?先生喜歡窩在小院裡不出門, 那就隨他窩著;先生喜歡把花園改成菜地,那就隨他改了;先生喜歡穿著麻衣糙鞋,那就隨他穿吧……這都是先生的自由。

  因謝瑾華要備戰科舉,他和柯祺從去年年末時就住回了慶陽侯府中,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回過問糙園, 於是問糙園中勉強能算得上是主子的就只有季達一位了,雖然季達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主子過。

  柯祺曾想過要把季達接到維楨閣中一起過年, 但季達搖頭拒絕了。謝瑾華和柯祺都猜季達在改朝換代時曾受盡苦楚,然而季達不提,他們就不問。季達不願意湊熱鬧, 他們就從不做強人所難的事。

  問糙園中很安靜,季達似乎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不過,季達有時候也會出去走走。每次出門時,他都會帶上小童當歸。這當歸是侯府中的下人,世代效忠侯府,全家的忠心都能得到保證。當歸已有十一二歲,長得白白淨淨,瞧著很是機靈討喜。

  季達喜歡賞景觀色。

  問糙園靠近紅林山,而紅林山上多雅集。

  有些雅集是露天的,誰都有資格參與。季達帶著當歸看風景時,有時碰上了雅集,就會駐足聽一聽別人的高談論闊。若有人注意到他,他稱自己只是鄉野村夫,什麼都聽不懂,自然就沒什麼高見。

  紅林山下還有個紅林鎮。這鎮子是依著雅集而生的。文人來參與雅集時,總不能當天就回吧?他們得找地方住幾天,還得找地方吃吃喝喝。紅林鎮子不大,鎮上僅有的幾家人做的都是文人的生意。

  季達有時候會在鎮上的酒館裡歇腳。他不喝酒,好在酒館也提供茶水。花一兩個大錢就能喝上一碗用茶葉沫子泡的熱茶了,若是客官們肯花一二兩銀子,那店裡還有各種名頭很好的茶葉任君挑選。

  酒館中常有文人高談論闊。季達並不會參與其中。他喝過茶,歇好了,就領著當歸回去了。

  總之,儘管季達會出門,但他從不和陌生人交流。

  當歸已經把季達的習慣都摸清楚了。季達平時不留人在身邊伺候,但他出門時,當歸肯定是要跟著的。這一日,季達忽然又想出去走走。當歸知道季達出門不帶錢,他當小廝的自然要幫主子帶著。

  和前幾次出門時的行程一樣,他們先坐馬車趕到紅林山,然後四處走走看了看風景,接著季達進了紅林鎮上的酒館,要了一壺碧螺春,他還幫當歸要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瓜子,免得當歸坐著無聊。

  文人匯集之處總是不乏高談論闊者。

  只不過比起往日裡的熱情,今日大家都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受到了京中戒嚴之事的影響。季達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強從他右後方的那幾個人的口中聽到了“縱火”、“前朝”、“今上賢明”等字眼。

  季達在心底嗤笑了一聲,臉上卻毫無波瀾。

  碧螺春很快就上來了。季達端起茶盞,掀起蓋子吹了吹。茶蓋並沒有完全掀起,對著季達的方向呈四十五度角,因此只有季達能看到茶蓋的內側正粘著三片茶葉,這茶葉的排布頗像篆體的“止”字。

  止,停也,息也。

  季達神色未變,動作自然地呷了一口茶水,就把蓋子重新蓋上了。

  當歸再如何機靈,在這時也什麼都沒注意到。

  季達不動聲色地把這杯茶放回了桌子上。在放的過程中,他的手微微晃了一晃,茶盞中的茶水立刻起了波瀾,雖然沒有水潑出來,但蓋子內側的茶葉肯定被捲入了茶水中,於是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一幫蠢貨!

  季達在心裡如此想到。

  明明告訴了他們要小心行事,偏偏還要自作聰明以為能靠一把火就尋了李氏的晦氣!這些人暴露了也是活該!季達是一點都不可憐他們的,他只可惜那些被迫放棄的據點,多年的算計毀於一旦啊。

  季達有雄才大略。他知道,光復前朝是個笑話;他知道,李皇對百姓們來說是個明主。但傅家的幾百條人命該怎麼算?傅家難道就該死嗎?若不是存著為家人報仇的心,季達大約也熬不到現在了。

  季達姓傅。身為傅家唯一還活著的那個人,他痛恨造成了這一切的李氏,但也同樣痛恨將江山玩完了的燕氏。李氏殘虐,燕氏昏庸,季達將傅家家破人亡的原因歸結在他們身上。春陽門的人視季達為智囊,卻不知季達只想狠狠地報復李氏,他對光復燕氏毫無興趣。季達不過是在利用春陽門而已。

  結果,春陽門卻蠢得讓季達都用不順手了。

  若那把火真的燒起來也好啊,李氏不痛快,他就痛快了,偏偏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

  季達在心裡肆意地嘲笑著春陽門。

  然而,內心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反駁季達。

  還好,還好那把火從未燒起來過。

  一直以來,季達作為春陽門中神出鬼沒的“先生”,只在“門主”有求時給春陽門出一些主意,他整個人其實是超脫於春陽門之外的。春陽門中除了門主以外的人只知道“先生”的存在,卻都沒有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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