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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最難測的。
酈香也突然安靜下來,她仿佛放鬆了不少,也有心情去想一想某些事情。
她想起了那個告密的鹿藤妖,也想起了毫不猶豫將刀子扎向她的黃衣女子。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真的是我害了他們嗎?
我做的事,究竟是正確的嗎?
她沮喪起來,眼中滿是迷惘。
「衛先生,我真的做錯了嗎?」
衛執約知道這個小姑娘在懷疑什麼。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他人的死亡而無動於衷的。
他回答道:「你沒有錯。」
衛執約慢慢地解釋道:「因為他們沒有呆在地牢里,而是在末香樓中生活,獲得的東西足以讓他們忽視那些失去的。
他們只想活在看似和平的假象里,不願去看、去聽、去接受真正的苦難。而你卻撕開了這層假象……」
最後,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要知道,英雄總是孤獨的。他們不被認可,不被接受,但是只有他們,才能讓這個世界真正地活過來。」
「流離失所的人們能找到家,所有的苦難會消失,人們會真正地活在陽光下。」
酈香看著衛執約的眼睛,仿佛接受了這個說法。她不再去鑽牛角尖,而是慢慢地放鬆了身體。
巨石很平,她靠在上面,一抬頭就能看見天。
宴都的天灰濛濛的,不如蒼山的好看。
她漫無目的地想著。
她望著天,突然開口道。
「衛先生,母親沒有留下赤骨。但是,也許預言裡的赤骨,是我的。」
衛執約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看著這個倔強的小姑娘,認真道:「不要去想什麼預言了。你要回去,好好地回去……」
酈香喉頭輕輕動了一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卻始終沒有說什麼。
片刻,她重新掛起笑,乖巧地回應道:「好。」
突然,一陣腳步沙沙傳來。
衛執約心下一沉。
他抬起頭,臉上卻依舊是溫和的笑。
他很平淡地跟小姑娘交代著:「你不要亂動,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慌……」
仿佛只是去和人聊個天一般,他站起身,神色平常地抽出了劍。
離這片戰場三里遠處,有一輛馬車正轆轆行駛。
馬車裡很擁擠,坐滿了從十九香里逃出的妖。
江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無雙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懷裡,他的眼睛盯著外面,那是簾角微微捲起,隱約露出的一方世界。
「陸先生能把衛哥哥找回來麼?」
他小聲的開口了。
江安低頭看了看他。
無雙臉上的傷已經有點結痂的跡象,總算沒有剛開始那麼讓人膽戰心驚了。
「會的。」他肯定道。
就像我會找到你一樣。
那邊的戰場已經就位了。
十九香的人還是跟著鹿藤血尋過來了。
他們約莫十五六人的樣子,看似是以小隊為編制。配有長矛,方盾,弓箭等各式各樣的武器。
衛執約執劍挺立,他從不畏戰。
一片枯葉紛揚而下。落地的那一瞬間,寒光掠過,仿佛什麼機關被觸發,凝滯的時間霎那間動了起來,
……
還剩最後一個人了。
衛執約的神志已經模糊了。
他呼吸的每一口氣息,都幾乎要將胸腔撕裂……
他完全是在機械地舉劍,揮劍,舉劍。
拿不住劍,便纏在手上。
站不起身,就拿劍鞘支起來。
衛執約的狀態越來越糟糕,眼神卻越來越決絕。
還有一個人,他唇邊溢出鮮血。
一定要在撐不住前,殺了他!
他的膝蓋被暗箭扎穿,一直靠著劍鞘苦苦支撐著。突然,劍鞘一歪,他便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那人也是殺紅了眼,見此機會,便舉刀如惡鬼一般撲了過來!
就是這個機會!
衛執約將最後一絲靈力聚集在了左手,微微側身,直接伸手捉住了鋒利的刀刃。
刀刃砍碎靈力的阻滯,嵌入他左手的虎口處。
他用右手的劍,捅進了那人的心窩……
贏了。
他的目光開始渙散,身體越發地輕盈,他的體溫在急劇流失,卻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師兄來了,會不會找不到我……
終於,他的世界暗了下去。
第19章 風起(十九)
衛執約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次睜開眼。
他的意識逐漸回籠,眼皮卻沉重地像是墜著石頭。
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也聞不到之前一直充斥鼻腔的血腥氣。
仿佛整個人被包裹在一個密封的空間裡,五感喪失。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用盡掙扎著睜開了眼。
那道屏障被破開,空氣涌了進來。
是淡淡的藥味。
一個人影沖了過來,扶起他。
衛執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他靠在那人的胸膛處,耳畔像是有尖銳的劃片音在滋滋作響。
那人在說些什麼……
他完全聽不清。
但是感受到那人說話時,胸腔的微微顫動,衛執約便莫名地放心下來。
是師兄啊。
他閉了閉眼,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試圖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