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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泩呆呆聽著,想像中一鳴驚人的效果沒做出來,他自己卻活像被拔了毛的鳥,狼狽不堪。

  胡亥轉過身來,盯著不成器的獨苗兒子,咬牙冷聲道:“五帝不相復,三代不相襲,時移世易的道理都不懂?朕創統大業,建萬世之功,所思所想豈是你這等蠢貨所能明白的?”

  太子泩身份尊貴,從小到大從未被人這樣斥責過,一時間面色漲紅,恨不能揚長走人,卻只能僵立聽訓。

  偌大的宮殿裡,唯有皇帝訓斥太子的聲音,與殿外裹著寒意的風聲。

  太子泩膝蓋軟下去——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第185章

  胡亥並沒有因為太子泩跪下, 而有所憐惜, 仍是疾言厲色,字字誅心。

  “你坐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腦子裡整天想的卻是些不入流的勾當!你做為兒子,於父親壽辰之際, 不思盡孝;作為臣子,時值國家危亡之際, 不思盡忠;作為兄長, 在子嬰死後子嗣無靠之時, 為了一己私願, 把他們公然架到火上烤——這等不忠不孝不悌之輩,就是你遵循的儒家教導出來的嗎?”

  太子泩跪著, 蜷縮著, 顫聲道:“兒臣知錯……”

  他若是堅持爭辯, 胡亥雖然氣他蠢, 卻說不得也佩服他執拗。

  可是他認錯這樣快,倒叫胡亥更瞧不起他了。

  胡亥冷笑道:“你何錯之有?”

  太子泩一時沒聽懂, 這究竟是皇帝的諷刺,還是真叫他分說明白, 畏畏縮縮抬頭看。

  胡亥見他那迷迷瞪瞪又狼狽不堪的模樣,倒是被氣笑了。

  胡亥私下叫他來訓斥,是為了叫他安分,可不是為了把人逼上梁山的。

  既要打也要摸, 既要推也要拉。

  胡亥借著這一笑,收了收情緒,嘆了口氣,換了語重心長的口吻,道:“你呀你,還是太年輕——朕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連是非對錯的標準都還沒想明白,又哪裡知道行事的法度呢?想來你也是一樣的。”

  太子泩被皇帝忽然緩和的態度給弄迷糊了,生怕這是更大的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平靜,仍是戰戰兢兢跪著,不敢接話。

  “是朕望子成龍之心太過迫切了……”胡亥踱步在太子泩身邊,伸掌輕輕拍了下他的肩頭,道:“站起來說話——身高看著都快趕上朕了,其實呢,心裡還是個孩子呢。”

  這話透著溫情。

  太子泩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生疏的刺激感。

  在他的成長經歷中,母親是從來沒有過的,父親更是一直缺席。

  這麼多年來,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也許在更早之前,也許在他還真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曾渴盼過父母的關愛……

  但是來得太遲了。

  遲的就像陌生人。

  皇帝拍在他肩頭那輕輕一下,留下久久不褪的異樣刺激。

  這感覺分不清是好的還是壞的,卻是他想要逃離的。

  氛圍忽然一變。

  胡亥也察覺了太子泩的異樣。當他收斂了疾言厲色的一面,換做溫情脈脈去對待太子泩——哪怕是出於政治目的,做出來的溫情脈脈,似乎反過來也作用到了他自身。

  胡亥熟視太子泩良久。

  他好像從來沒把眼前這少年,當成是自己真的兒子。

  帝國動盪,父子天各一方,等穩定了局勢,也只有查問功課時相見,再後來就是預政奏對時同殿。

  對於胡亥來說,太子泩更像是他的學生——還不是嫡系的那種,又像是他的臣子——還不是信臣能吏的那種。

  關係疏遠而又等級分明,也難怪每次太子泩見了他都如避貓的鼠兒。

  “朕這麼多年來,沒能顧及到你……”胡亥倒沒有古代君父的架子,情真意切認了句錯,道:“父子不相親,這是朕的錯——朕對不住你。”

  太子泩忽然哭了。

  他眼眶紅了,大顆的淚水直接掉出來。

  這落淚不在胡亥預料,顯然也不在太子泩預料之中。

  太子泩下死勁咬著牙,想要忍住淚水,肩頭都在微微顫抖。

  他倉皇得,更壓低了腦袋,不想讓皇帝看到他忽然的情緒暴露。

  只是光可鑑人的地磚上,迅速堆積起閃亮的水澤來。

  胡亥是真的吃了一驚。

  他端詳著忍淚的太子泩——這不像是太子泩能表演出來的情緒。

  忽然之間,胡亥也感到了一點心酸。

  “你……”胡亥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在他是很罕見的。

  頓了頓,胡亥安撫道:“朕今晚單獨召見你,私下告訴你,也是照顧你的體面尊榮。否則等壽辰上鬧出來,豈不是更不好善後?”又道:“朕只你這一個兒子,不管說什麼做什麼,心裡只有盼著你好,沒有盼著你不好的——朕一向忙,若有顧不上你的地方,你多體諒些。若有什麼不懂的,先來問朕——豈不是比問旁人來得更便宜?”

  太子泩點頭,盡力壓住嗓音中的哽咽,道:“兒臣明白。”

  他顯然不想叫父皇發現他落淚一事。

  胡亥也就點點頭,溫聲道:“沒有旁的事兒了——朕只是囑咐你一聲。等朕壽辰,你還是挨著朕坐,幫朕掌掌眼,看哪位大臣的字寫得最好。”他幾乎是在哄孩子了,又道:“夜深了,你也下去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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