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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泩應了一聲,耷拉著紅腫的雙眼,在荒唐又倉皇的情緒中,懵著離開了。

  胡亥望著太子泩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掂量——看來這孩子,比他想像中要敏感啊。

  而太子泩回了承乾宮,卻是哪個妃嬪的宮室都沒去,連一向遇到事情最愛找來商議、最信得過的太子妃魯元都沒見。

  太子泩自己在書房躺了一晚。

  他開了窗,望著窗外的墨空繁星,想到自己在章台殿的狼狽,一時覺得臉上發燒,一時卻又覺得難過。

  他說不清為什麼難過。

  是夜太子泩做了個夢。

  夢中,他又回到了小時候,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受了委屈。

  他自己跑到牆角,拿小石子在牆上刻著字。

  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兒,小小的他就是覺得委屈。

  牆上的字漸漸成了形,卻是“阿娘”兩個字。

  帶他的宮人是楚地人,叫母親都是作“阿娘”,他也跟著學了這稱呼。

  可是他的阿娘是早已死了的。

  這念頭一起,夢裡的小人簌簌落淚。

  宮人尋了來,低聲叫道:“小祖宗,可不能亂跑!叫陛下知道了,捉了去要砍頭的!”

  他望著牆上的字,忍著淚水,心裡卻在想:若是阿娘還在,肯定會護著我,會對我好……

  那宮人忙拉了他要走,摳出他手心的小石子,拋在牆角的土堆上。

  他望著牆上越來越小的“阿娘”,掙扎著不願跟隨宮人。

  那宮人忽然長出了青面獠牙,俯身道:“陛下要見你!快別鬧了!”

  不!我不見他!

  他殺了好多人!他殺了阿娘!

  太子泩猛地驚醒過來。

  他擁著錦被,額頭身上都是一片涼汗。

  ——原來是夢。

  可是這夢如此真切,就像是被他遺忘了的童年記憶。

  太子泩重重透了口氣——這是他對父皇恨意的來源嗎?說不清是與否,記不得真與偽。

  沉湎在過去的情緒里,是最無用之人。

  太子泩想起皇帝的話。

  “朕只你這一個兒子……”

  枕著這句話,太子泩那顆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去。

  下半夜,他睡得很香。

  胡亥壽辰前一夜,也做了個夢。

  他醒來之後,倒是記不清夢裡確鑿的內容了——只記得耳邊隱隱有風濤之聲,最後腦門上忽然被什麼東西輕輕叩擊了一下,然後就醒來了。

  這一覺醒來,卻是莫名得心情愉悅。

  胡亥覺得這是個好兆頭,於是叫傳占夢博士來。

  對,這會兒的七十博士中,就有專門的“占夢博士”,乾的就是給帝王解夢的差事。

  一時占夢博士召來,卻是夏臨淵。

  君臣倆人大眼瞪小眼。

  胡亥道:“占夢博士是你?”

  夏臨淵道:“小臣暫代占夢博士一職。”

  “原來的占夢博士呢?”

  “哦,他夢到自己這兩日有血光之災,回老家避禍去了。”夏臨淵笑道:“沒想到陛下臨時召見占夢博士——叔孫通僕射抓了瞎,就叫小臣來頂上了。畢竟,小臣可是陛下親封的抱鶴真人。”

  胡亥哭笑不得。

  這“抱鶴真人”的水分,誰還能比他更清楚呢?

  夏臨淵關切道:“陛下做了什麼夢?”

  胡亥看一眼他“天真爛漫”的模樣,嘆了口氣,果然封建迷信不能有,就是為了好玩也不該用。

  “朕忘了。”胡亥無奈笑了笑,轉了話題,問道:“項羽最近怎麼樣?”

  夏臨淵把皇帝忽然的健忘給記下來,回道:“好著呢——該吃吃,該睡睡,聽您吩咐的,給他弄了把楚戟。如今每天他還要耍上個把時辰。”

  “不尋死了?”

  “不尋死了。”

  夏臨淵瞅著皇帝的面色,小心補充道:“雖然不尋死了——但時不時還想殺咱們幾個人衝出去呢。”

  胡亥點頭,道:“朕知道你擔心什麼——朕也沒想這麼快用他。”

  趙高來提醒,到了壽宴開席的時間。

  胡亥穿戴齊整,前去赴宴。

  百官群臣早已等候,太子泩在殿門口親迎。

  胡亥走過去,沖太子泩笑了笑,示意他跟上。

  父子倆在高台上坐了,底下群臣也各自就坐。

  侍從把眾人的書法賀禮一一捧給皇帝與太子泩過目。

  “勤民聽政,昃食宵衣。”胡亥笑道:“老丞相這筆字,遒勁不減當年。”

  太子泩也幫著挑選,道:“五色斑斕輝彩服,八方縹緲奏丹墀。兒臣老師寫的這一則,意思也好。”

  “唔,”胡亥看了一眼,笑道:“既然你說好,那便也留著。”

  太子泩聽了這話,倍覺振奮激動,覷了父皇一眼,交待趙高道:“把父皇留下的,都仔細收好——勞駕。”

  對著趙高這等皇帝身邊的舊臣,太子泩加了尊稱。

  忽然謁者傳報,楚王韓信送的賀禮到了。

  胡亥笑道:“快送上來!”

  一時賀禮送上,卻是一隊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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