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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泌見她不願提楊昭舊事,也就不再多說。

  這時明珠敲門進來,手裡端著食盒:「少卿醒了,餓不餓?我煮了清粥,先生、少卿都請用一些吧。」

  李泌先出去迴避,明珠為菡玉更衣梳洗完畢後再回來,二人一起落座用餐。

  除了清粥小菜,明珠還額外準備了一碟小食,打開甜香撲鼻。菡玉湊上去一看:「油錘?都到上元節了麼,我這次居然睡了這麼久。」

  李泌道:「冬季難尋蓮藕,特意派人從嶺南送過來的,花了些時間。」

  明珠道:「聽先生說少卿特別愛吃西市錦賢記的豆沙油錘,今年恐怕來不及趕回長安了,我就自己琢磨做了一些,味道自然不敢跟名店相比,吃個節慶意思罷了。」

  菡玉終於笑了一笑:「明珠的手藝絕不比外頭差,聞著就香,大哥你今天有口福了。」

  李泌執起竹筷,轉頭對明珠道:「明珠,你去廚下取一雙尖頭筷子來。」又看了一眼菡玉,笑著解釋道:「她不太會用筷子,夾不起來圓溜溜的東西,只能用筷尖戳。」

  明珠應是,菡玉卻制止道:「不用了,我已經學會用筷子夾了。」

  下面的筷子架在虎口上,另一頭用無名指和小指撐住;上面那根以拇指按住作支點,食指和中指撥動。夾的時候中指在兩根筷子之間……

  他手把手教她的,學會了便再也沒忘。

  她照著記著的方法,果然穩穩噹噹地夾起一隻油錘來。舉到半空中,突然手一抖,那油錘掉到地下,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她再沒有吃的心情,把筷子一放,勉強說:「早上還是不吃這麼油膩的東西了。」

  李泌剛吃了一隻,也放下筷子,沉默片刻方說:「這東西是有些油膩。」

  明珠心細如髮,自然也察覺到了不尋常,沒有多話。

  三個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就在菡玉快要忍不住眼淚時,李泌開口道:「玉兒,等我回長安見過陛下,我們就回衡山去吧。」

  她未加思索便回了一個「好」,又抬頭問明珠:「明珠,你想留在長安,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山?山中清苦,如果你……」

  明珠立刻回道:「明珠不怕清苦。少卿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菡玉帶著明珠隨李泌回到衡山。

  上次回得倉促,未及停留,算起來一別竟已十餘年。即使是那次身軀殘敗匆匆回還,也已是兩年多前。

  時間過得這樣快,距離安祿山起兵作亂,已經是二載又過半。

  她已經習慣於紛仍的戰亂,從她少年時起就經歷的亂世,或許才是她此生的常態。

  而天寶年間那十載太平盛世,廟堂高遠,反而更像是南柯一夢。

  她也已經習慣於沒有他在身邊,習慣當人們憤憤然提起他時,像個路人一般沉默不言。

  回到衡山之後,這樣的機會也漸漸沒有了。李泌和明珠都是細心的人,他們會刻意不再提起任何讓她憶起過往的事由。

  山野遠離塵世,但是皇帝、廣平王和李光弼都時常會有書信來,告知或者詢問李泌天下之事。

  安慶緒棄洛陽逃到河北,史思明兵重功高不服他,為安慶緒所忌,投降朝廷,被封為歸義王。李光弼不信史思明真心歸降,暗中提防。

  朝廷出九名節度使一齊討伐安慶緒餘黨,安慶緒上下離心,向史思明求救,許諾禪讓他帝位,史思明果然降而復叛。

  九節度不置元帥,互相不諧,雖有數十萬大軍卻敗於史思明之手。史思明再度攻陷洛陽,殺安慶緒而代之。

  史思明的藉口是安慶緒弒父篡位,為安祿山報仇而誅之。諷刺的是,史思明的帝位還沒坐安穩,就和安祿山一樣,因為偏寵嬌妾幼子,又被長子史朝義所殺;而史朝義和安慶緒一樣難以服眾,部下紛紛作亂。

  一年又一年,即使史書上那些濃墨重彩的名字都一一作古,天下依舊不得太平。

  李泌將這些事告訴菡玉,她只是默默地聽著。這些都是她經歷過的,原樣再經歷一遍,已經沒有了當初指點江山誓挽狂瀾的豪邁意氣。

  哥舒翰、高仙芝、郭子儀、李光弼,這些赫赫有名的當世英雄,甚至李泌自己、金闕上的兩代帝王,都未能挽救山河破碎、江海傾頹。

  區區一個吉菡玉,又算得了什麼?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她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救不了,何談天下人。

  有時她甚至會暗暗埋怨卓兄,當年的她年少無知心比天高,他卻是個冷眼看盡天下事的長者,不會看不出來她空有意氣難成大事,為何會錯付信任,將這樣重要的任務託付給她?

  但是當她再次看到小玉,似乎又有些明白卓兄的用意。

  小玉隨師父四處雲遊,救死扶傷,期間音訊斷絕,過了很久才回衡山與菡玉相見。她回來也只是匆匆一面,把李泌種了好幾季的藥材搜刮一空,又急著要下山。

  壯志躊躇的颯爽少女,她的心還那麼大,裝著全天下;不像她自己,已經小得只能裝下一個人。

  明珠悄悄問小玉:「你不留下來陪陪少卿?你跟她最親,或許只有你能開解她了……」

  小玉扭扭捏捏地去找菡玉,說了些酸話。菡玉一笑置之:「時日不多,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小玉莞爾:「我在想什麼,你果然全都知道;可惜你在想什麼,我卻始終難以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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