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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季在山門外停下騾車。牌樓前大雪壓松,一片皚皚中,一匹純黑的高頭大馬非常惹眼,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神都吸了過去。這馬是萬里無一的良駒,有這樣的坐騎,主人一定非富即貴。來嘉福寺的向來不乏達官顯貴,可看那樸實無華的鞍韂環轡,想來又不是個富貴俗人。

  越季隨心想著,已經來到觀音殿外。一到了這裡,她本來輕鬆的心重又沉重起來。

  相傳元世祖之女妙嚴公主為了贖罪,到寺中出家,終此一生,每日在觀音前誦經懺悔,直將地面磨出兩個腳窩,為‘拜磚’。越季撣了撣衣裳,輕手輕腳地進殿,先燃了香,高舉香過頂,對觀音像畢恭畢敬地躬了三躬,虔誠地將香插進香爐,然後繞過為信徒們鋪設的蒲團,在拜磚一旁的地面直接跪下。

  她心中默默誦道:“願六哥無論身在何處,也有善人施他片瓦容身,舍他飯食衣裳。”然後,重重磕下頭去,每一下都咚地一聲。磕完頭,她揚起臉來,看著觀音寶相,眼眶一熱。

  每一年的元宵節,她都會跪在嘉福寺的觀音殿中,十年了。

  忽然她想到,涕淚不潔,怎麼能夠玷污聖地?忙地使勁兒抹了幾把臉,一吸鼻子,打算起身了,可猶豫一下,重又跪端正了,大聲道:“菩薩在上,信女雖年年在心中默禱,但劣根愚鈍,只怕不能心通神明,讓您知道信女的懇求,今日甘冒大不敬,也要讓您聽到:求菩薩保佑,讓我早日尋到六哥,再找到靈藥璞真膏,讓六哥恢復容貌!”

  說完之後,又磕了三個頭,這才爬起身,剛要出殿,卻聽身後響起腳步聲。一下、兩下……

  越季霎時覺得脊背一身發涼,這個時辰,殿中應該沒有其他香客,而嘉福寺的僧人都是步履輕盈,絕不是這種沉穩的腳步,難道……她現在知道怕了,據說佛前穿著木屐喧譁的人,會遭報應,投胎成馬蹄人,而她剛剛一通喊,比木屐聲吵人多了,豈不是報應更快,這就來金甲天神捉拿了?

  那步音在她身後停住了。她憋足一口氣,猛地回過頭去,眼睛一下子睜得很大。看到此人的驚訝,絕不遜於看到金甲天神。

  祝斗南?

  這樣的數九寒天,以今時今日的鐘離王,一定又是重繭輕裘、穿金配玉的。可是不然,今日的祝斗南木簪長綸、布衫素帶。

  越季愣了一會兒,暗道,這人還真是……一回一個樣兒。

  祝斗南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似乎是一時難將神色調整到那派溫煦,僵了一會兒,才沉聲問:“你?”

  “是我呀。”

  越季還想說,祝斗南朝外一抬臂,她立即意識到,再不能在觀音殿中高聲了。

  二人一前一後出殿,寒風一吹,反倒又無話可說了。越季搔搔頭,問道:“今日元宵佳節,殿下不在宮中熱鬧,怎麼來山中廟裡了?”

  祝斗南道,只一字:“躲。”

  躲?

  越季很納悶,好巧,自己是躲炮仗,他躲什麼。心裡這麼想,脫口就問出來:“躲什麼呀?”

  “節。”

  劫?躲劫?越季心裡一陣發酸。這麼酸溜溜的,可不像是那意氣風發的鐘離王。這人真是的,越發神神叨叨了。

  越季擠出一個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殿下您參禪躲劫了,告辭,呵呵,告辭了。”

  元宵是團圓之節,該當闔家團圓。而尚孝王時至今日還在北國受苦受難,祝斗南身為人子,一歸朝來便享盡榮華已是慚愧,如果在這佳節之日還能若無其事的大肆慶賀,非遭天譴不可,難怪要跑到這裡來躲劫了。越季想著想著,已經又轉出一道門,忽聽到一聲大喊:“月季姐姐——”

  一陣小奶鹿賽跑般的歡快撲面而來,一個個的小身影爭先恐後:

  “姐姐,姐姐!”

  “你怎麼才來啊!”

  ……

  吵吵鬧鬧中,越季好難才能插上話:

  “想姐姐麼?”

  “想姐姐——的綠豆糕、大發糕……”

  “傻死了,元宵節要吃元宵!唉唉,小老虎你輕點,撞死我了,你怎麼又胖了,新棉衣還能穿下麼?”

  ……

  嘉福寺受世代香火,亦廣布恩澤,就在寺廟之中,收養了一大群無家可歸的孤兒。

  第12章 金剛印無畏破心魔

  畢竟是在古剎中,不敢張燈結彩,越季就率領著她的一群小兵,掃院子、堆雪人、換新衣、煮元宵……一直鬧到快掌燈。小兵們一個個抱著圓滾滾的肚子七倒八歪,還嘰嘰嘎嘎笑個不停。越季心想,這些孩子大多還沒記事就被收養在廟中,在清規戒律中長大,沒見過外面的天地,更沒有隨心所欲的撒過歡,所以這樣的容易滿足。

  “姐姐——”一個奶奶的小聲音道。

  越季揉了揉那顆歪著的小毛球:“嗯?”

  “姐姐,什麼是爆竹啊?”

  房中一下靜了,片刻,便開了鍋:

  “爆竹就是用火燒竹子,‘砰——’一聲,就把瘟神嚇跑了!”

  “胡說!爆竹是□□卷的捲兒,用來趕走山魈的。”

  “才不是,是用來趕年獸的……”

  ……

  “好了好了好了——”越季好不容易才讓小兵們安靜,“這裡是聖地,滿天都是佛菩薩,什麼山魈啊瘟神啊年獸啊,什麼妖魔鬼怪都沒有,所以不需要爆竹。”

  “哦——”

  只靜了片刻——

  “放牛的小哥哥說,一放爆竹,天上就都開花了,各種顏色的,紅的、綠的、黃的。”

  “瞎說,是像龍吐珠子,一串一串的。”

  最小的三寶牽著嶄新的小棉衣襟在地上打了一個圈圈,“像打旋兒的彩帶子。”

  “你們說的都不對,是一陣五顏六色的迷煙,跟昡術一樣。”

  “姐姐——”不知誰帶的頭,竟然異口同聲鬧起來,“我們要看,要看!”

  越季頭疼不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打岔糊弄小孩子她拿手:“眩術是吧?看好了啊。”伸手抓了幾個桔子,在空中拋成個弧,接了拋、拋了接,一會兒藏進左手,一會兒藏進右手:“猜猜幾個?猜不到吧,哈哈哈,好看麼?”

  “不——好——看!”

  越季搔搔頭,心裡一狠準備嘗試個噴火吞劍什麼的?正這時一個叫長生的孩子,騰騰騰騰騰騰跑進來,興奮得滿臉通紅:“外面有爆竹!”

  啊?

  一通亂跑,越季再看一眼,房裡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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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施主——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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