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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斗南躬身道:“見過貴妃娘娘。”

  “殿下有禮。殿下這時進宮,是來給太后問安麼?”

  “正是。”祝斗南遞上那柄宮扇,“適才,娘娘的扇不慎跌落,臣恰好經過拾起。”

  “不是不慎,是,有心。”

  “此扇極精盡美,娘娘何忍棄之?”

  “秋扇見捐。冬節都快到了,還要這扇有何用?”

  “是啊,馬上就要冬節了,接下來,更是節慶連連,應該歡喜才是,娘娘為何面有戚色?”

  “沒什麼。”吳瑕展平微蹙的眉心,強做一笑,“棄捐篋笥中……扇,能生涼,也讓人心生淒涼。”

  “也並非全然如此,民間婚慶,洞房之夜,有‘卻扇’禮,寓夫妻恩愛,百年好合。”

  深宮之中禮數周嚴,吳瑕雖是長輩,但畢竟年歲與祝斗南相仿,是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二目相接,聽他說這句話,語聲醇美,不覺抬起眼來,正對上他分外好看的一雙眼。雙鳳眼狹長,總像是有意微覷著,仿佛飽含了什麼,怕流露而出。

  吳瑕慌忙垂下眼,手卻悄悄攥緊了扇柄,過了一會兒,淡然道:“此等風花雪月,殿下該和越家小姐共話的。”

  “她……”祝斗南滯了一下,嘆息而笑,“哪懂得這些。”

  吳瑕心中的滋味有些雜,一面,暗喜他與越季並非情投意合,另一面,又覺得那聲‘她’頗見親密。那粗俗女子,又怎配天之驕子?

  祝斗南道:“這扇面兒尚新,即便今冬無用,來夏仍可再用,娘娘切勿丟棄了。”

  吳瑕看著宮扇,一時有感:“是尚新,尚艷,只是,顏色鮮明能幾時?”

  “時人賞扇,是重骨不重面的。染蒼染黃,變幻不定,以色侍人,何來長久?”祝斗南從袖中抽出自己摺扇,“請看臣的扇,貴在竹骨,高風亮節。”

  “這扇骨,是湘妃竹?倒不多見。現下士人,多覺得湘妃竹雖美,卻過於張揚,不合君子雅致,而多用毛竹、棕竹。”

  “這不過是那些潦倒名士的拈酸之詞。湘妃竹不被推崇,是因為制扇時對其選材極為苛刻,材質需為‘蠟底紫花’方可。而蠟底紫花的湘妃竹,價比黃金,又豈是尋常人能用得起?所以說,瀟湘妃子,極尊極貴,盡善盡美,難免讓人覺得仙不可及,高不可攀。”

  吳譽為瀟湘公,而她為貴妃,這瀟湘妃子四字……他可是在借扇贊自己?吳瑕忽覺得心口一熱,面頰也發燙了。

  紫檀圍子三屏風羅漢床上坐著一個中年婦人,雖只穿著家常披風、裙襖,但坐姿端嚴無比,給人以不矜而莊之感。她本不算老,眉目上的深深紋路卻平生出幾許滄桑,消瘦的面頰更讓人心生肅意,不敢親近。

  祝斗南正站在她面前:“您看,高瞻此人可信麼?”

  “你說,他是司禮監選出來的?”

  “他是這樣說,量他不敢誑言。”

  “那便該錯不了。聽你所說,此人浮而不實,急功近利,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確實如此。”

  “嗯——你要記住,成大事者,當有容人之量,不擇細流。現在是用人之時,即便牛溲馬勃,也有他的獨到之處。”

  “記下了。”

  “你今天去鳳翔公府拜訪,如何?”

  等了一會兒,婦人道:“看來,是不順當了?”

  祝斗南輕哼了聲:“一個黃毛丫頭,何足介意?”

  “你可萬萬不要自視過高。那位越小姐,在京城裡算是個風雲人物,又偏得太后喜愛,想來是不尋常的。按高瞻所說的,吳家已經有所動作,他們跟我們,糾葛太深,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祝斗南不由碰了碰袖筒里的摺扇,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婦人停住口,面帶憂色,她太了解他:“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沒什麼。”

  “我們隱忍這麼多年,你終於得以認祖歸宗,當尋一條正途,不要想那些歪門邪道的伎倆。”

  “知道了,您接著說。”

  “如今你在京城勢單力孤,必須要仰仗太后和三公。三公之中,九原公和荊門公都和太后有親,唯獨掌兵最重的鳳翔公,還不夠穩妥。為了萬無一失,一定要儘快跟越家聯姻。無論鳳翔公和越小姐對你態度如何,今天這麼大張旗鼓地造訪,八駕象輅往公府門口一停,在外人眼裡,兩家的關係,已經不尋常。至於下面要怎麼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丫頭……”祝斗南眯起眼,“不解風情,跟她說什麼,也是對牛彈琴,看來,是要另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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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耿明的一道奏疏如一石驚起千層浪,督察院和六科給事中的那些言官們摩拳擦掌早等著這一天了,又恰逢張掖大捷、鍾離王還朝,把憋了一肚子的勁兒全都發在筆頭子上。各式各樣的奏疏一簍子一簍子堆在文淵閣。更有甚者堵在左順門哭著喊著要把摺子直接塞給皇上。京外的十三道御史中,九邊所在地的幾位御史,還千里迢迢呈上萬人聯名請戰血書。

  當初□□設立言官,專選那些骨鯁不折迂腐不堪的老學究,他們不畏權貴、不看臉色,更是不怕死。所以從來都是皇上不愛聽什麼就說什麼,罵起人來滔滔不絕不帶髒字卻入木三分。一代代傳承下來,到了本朝,更是變本加厲。承平帝不勝其煩。

  好在,年關將至了。自古元旦佳節都要休兵罷戰,況且塞北苦寒,隆冬之際與韃靼作戰對官軍大為不利,所以此事尚能延緩。只不過,承平帝早沒了節慶本該有的好心情。宮中人察言觀色,事事倍加小心。

  第11章 嘉福寺中躲佳節

  這一日,禮部主客司主事馮諾進宮來,呈報全國各地所貢元旦賀禮。承平帝正臨案揮墨,寫了一張又一張,反反覆覆都是一句:心靜無妨喧處寂。

  王弼恰好隨侍在側,一直側著頭安安靜靜在案邊看,嘴角始終帶著微笑,似乎絲毫不覺得單調。

  那筆董派草書龍飛鳳舞,一氣呵成,卻哪有半點‘心靜’之態。承平帝下筆太疾,袖子刮卷了紙邊兒,眼見著這一筆就要斷開,眉頭不由微皺。旁邊侍墨的小太監還傻呵呵站著,王弼眼疾手快,趕忙輕手將紙抹平了,才得一筆不斷。

  承平帝略略舒了口氣,放下筆來:“何事?”

  馮諾今日心裡有些發虛,又覷著陛下心情似不算佳,不敢多囉嗦讚美御筆有多優美,老老實實地回道:“各地方大員、駐邊守將所貢元旦賀禮悉已記錄,禮單,呈皇上過目。”

  承平帝已經又拿起筆:“此等小事,交付內庫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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