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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氣不舒則噫氣。吳家小公子的一條性命,當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太后握著越季的手,道,“總要讓苦主舒一舒這口惡氣啊。”

  越季勉強把自己釘在地上,雖然知道太后說的都在理,可從小到大,越三千只能讓她一個人欺負,怎麼能讓別人欺負?

  越三千水性不差,最初的驚慌過後,劃著名水浮起來,一手撥水,一手托花,往岸邊去。廉厲在湖上一塊兀石上稍借力,一個燕子抄水又撲身而來,飛起一足踢向越三千左手。

  越三千顧不得一身狼狽,忙把左手的月季花交到右手。廉厲這一足並不踢實,另一足已經交替而至。越三千想不到他在空中變招竟能如此迅捷,這下沒來得及躲,右腕被踢中,雖未重傷,手中的花卻拋起到空中。廉厲近在咫尺,越三千可以看清他的臉,那樣的輕蔑與冷酷。

  廉厲伸手拔出雁翎刀,一陣刀光閃爍,花瓣紛飛,卻是尚未落入水的月季花,被他在空中削成了一瓣一瓣。

  眾人都大驚,當著太后和越小姐的面,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過了。唯有越季卻是大出了一口氣,多虧那一刀一刀不是招呼在越三千身上。

  吳雙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幾次瞄向越季,都見她緊張得要死,真是暢快無比。吳瑕翹起塗著丹蔻的小指將糖漬青梅送入檀口,一邊的唇角也是勾著的。

  “紫燕紛飛?”廉厲冷對漫天飛瓣,“名副其實。”

  越三千浸在冰冷刺骨的湖水裡,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突然想哭。他也曾親歷過戰場的殘忍殺伐,可死就死了,傷就傷了,敗就敗了,為什麼還要被這樣作踐?那新鮮的花,剛還在他手中,帶著晶瑩的露珠。

  一朵花何辜?都是因為他沒用,他枉為越家男兒!

  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就要落水,飄悠悠的,一片花瓣竟然翩翩而起。越三千抹一把鼻涕,愕然伸出手,花瓣正落在他手中,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一片劍風拂花雨,散落的花瓣竟然在他手中重聚成朵。

  越三千一直處在怔忡里,耳聽劍入鞘的輕響,眼見身旁一條小舟正划過。

  船頭之人負手而立,一旁的侍衛愕然看著自己突然出鞘又還鞘的佩劍。

  廉厲也愣住了,他察覺有船靠近,以為是收拾殘荷的船,卻絲毫沒有感到劍出鞘的預兆,這於耳聰目明無比機警的他而言,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小舟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船頭人的聲音響起,像這深秋的湖水,清冷沉靜卻不可見底:“丈夫捍難,不該摧花。”

  那人很高,給人一種居高臨下之感,廉厲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怒起,一介平民,竟敢與他如此說話?卻突然醒覺,在這萬歲山之上,哪來的平民?穿著一身士庶服的,只可能是一個人,那個近來熱議紛紛,本應出席卻遲遲沒有現身的人。

  玉鑒之上的一葉扁舟,早已吸引了壽皇門外所有人的目光。

  劉暢興奮得聲音直顫:“您看,這便是……便是,小王爺?”

  太后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喃喃道:“阿南……這是,阿南?”

  自從十五年前,使節出使韃靼帶回了‘尚孝王已有一子,年方七歲,生母不詳,姓名不知,只得乳名阿南’後,這個名字便沒有一日不在太后心中縈繞。

  眾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翹首踮腳地往那邊看。只有祝北赫面色難看,狠狠挖了一眼身旁的太監,那太監嚇得忙低下頭。船未到岸,看不清祝斗南的容貌,只可遙見船頭一竿修篁兀立,在起伏湖波中,似定根堅岩,紋絲不動,唯襟袖髮帶飄飄翻動,如風搖青玉枝。

  第7章 一點孤光兩處明

  失而復得的喜悅不可言喻,越三千什麼也不顧了,雙手托住重拼在一起的月季花,嘩啦嘩啦破開湖水就往岸上趟,一上岸,一氣不歇,拖著濕沉濕沉的身子奔往壽皇殿。廉厲一直青著臉立在湖亭上,毀花容易修花難,他是行家,著實為剛才那一幕震驚,直到湖風貫衣而入,周身一寒,他方想起身負使命,縱身一躍,也向岸邊而去。

  壽皇殿門外,太后拉行跪禮的祝斗南起身,手發抖,老淚盈眶,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隨船而來的侍衛稟道:“小王爺到得遲了,所以乘船循湖上近路而來。”

  太后卻恍若未聞,只將目光鎖在祝斗南臉上,追溯著三十來讓她魂牽夢繞的根源。此時此刻,再無一人疑惑他的血統。祝斗南沒有一絲一毫韃靼族的痕跡,仿佛被深烙下祝氏皇脈的印,似祝堯禪,而清雋猶勝之,似承平帝,而風骨更嶔崎,只是霜寒水冷,神形頗為蕭孤。太后心中一酸,不知他跟著父親,這些年來忍受了多少苦楚。

  越三千和廉厲一前一後回來了。畢竟是動身遲了,廉厲落在了後面。

  此時祝北赫滿心惱怒屬下辦事不利,沒能攔截住祝斗南,其餘眾人也是各懷心腹事,只有祝北靜還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先來後到,月季贏。”

  太后也無心其他,一點頭道:“好,就定月季為重陽花王。”

  “不可。”說話的人是祝北覲。

  端懿太妃怪他多話,向他一個勁兒使眼色,可祝北覲只是低頭斂容,有若未見。

  祝北靜道:“願賭服輸,有何不可?”

  “紫之奪朱,於禮不合,不可。”

  越三千手中那一朵紫燕紛飛是紫色,而廉厲手中的二喬是大紅與白色相間。

  祝北覲抬起頭來道:“牡丹為天下絕艷,大紅為人間正色,豈是月季能比?”

  吳雙見祝北覲如此,只道他是有意袒護,芳心一陣竊喜,再看那‘二喬’紅、白二色相得益彰不分高下,便似自己和堂姐一般,如今是相互扶持,日後焉知不能平分秋色?不覺更是稱意,低喚一聲,“姐姐?”

  吳瑕這才將眼從祝斗南那邊收回,稍事調整,又是一派端莊。

  廉厲走上前去,雙手將牡丹花奉上。

  今晚可謂是一波三折,可終究是塵埃落定。吳瑕心知此時自己便是眾所矚目,所有人一定都在看她——所有人……不知為何,臉頰一陣陣發燙,竟是前所未有的:“‘天下真花唯牡丹’,群芳絕艷,後宮正色,舍此其誰?”

  人花相映,一般的堂皇富麗。

  “放肆!”

  隨著一聲不高卻威嚴的呵斥,只見侍衛太監們跪倒一片,一個頭戴翼善冠,身穿赭黃十二團龍袍之人徐步而來,正是遲來的承平帝。

  眾人慌忙下拜。吳瑕正笑臉迎過去,手中那一朵牡丹便被他劈手奪下,擲在地上:“宮中無後,何來正色?浮花浪蕊,敢比牡丹?”

  一霎時,吳瑕面上血色褪盡,僵持了片刻,終於不敢多言,跪倒下去。她想起了,自己忘記了一件事,吳家為何千方百計求得那牡丹栽植之法?是因為她的姑姑,先皇后喜愛牡丹啊。

  太后心裡也不大舒服,雖說眾人心中多半都會覺得承平帝所說的宮中無後指得是皇后,可太后也是後,承平帝一向心思細密,如此口誤,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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