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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反悔。當然不反悔。”男人笑了起來,嗓音暗啞,聽上去就是不懷好意的笑。

  鋼琴的聲音雜亂無章地響起,像是有人無意識地伸手按在了琴鍵上,嘈雜難聽。

  伴著這些動靜,南橋聽見了別的聲音。

  朱熹在shen吟。

  男人低沉的滿足聲也間或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南橋猛然頓住了腳步,張著嘴站在一片黑暗裡,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牆。

  她分辨出來了,這個聲音是系主任的……

  那麼朱熹她——

  教室里還在接連不斷地響起那些難耐的靡靡之音。

  南橋握著手機,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系主任年僅四十,大腹便便,平日裡總是滿面油光,選幹部時尤其喜歡把頗有姿色的安插在身邊。

  寢室里每次討論這個,朱熹都是一副唾棄的口吻,說看見系主任就覺得看見了一隻油光水滑的色狼。要不是為了順利拿到兩委的工作證,以後好就業,她才不願意去當什麼辦公室主任。

  可是如今——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南橋猛地回過神來,轉頭悄無聲息地疾步走出大樓。

  蒼茫的夜色里,她心慌意亂地接起那個電話,卻聽見易嘉言的聲音伴著月色翩然而至:“在幹什麼,南橋?”

  那些心慌意亂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而至,卻又在這樣一句飽含笑意的問候里被止住。

  她倉皇地逃竄出來,站在銀杏樹下,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易嘉言聽出她聲色有異,頓了頓,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室友因為保研的事情與我反目,而我於心不忍,想要把機會給她,卻意外發現她為了區區保研的名額與系主任做出了齷齪的事情,出賣自己的身體。

  ……

  南橋抬頭看著夜色蒼茫,平生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不美好的事情。

  可易嘉言的聲音在耳邊溫柔地迴蕩著,她又真真切切地覺得,於她而言,這便是最美好的一切。

  她想要抓住他。

  想擁有他。

  想要一輩子,一輩子待在這樣美好的人身邊。

  ☆、第16章

  看見琴房的那一幕以前,因為主意要把保研名額讓給朱熹,南橋讓靳遠先回去了。

  而此刻,她拿著手機站在梧桐樹下,並沒有看見不遠處站著的靳遠。

  夜這麼深,他又怎麼放心讓她一人獨自回家?

  於是站在馬路對面等著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卻聽見她軟聲軟語地叫著嘉言哥哥,看著她面上安謐溫柔的笑意。

  靳遠原本想要過馬路的,可是這一幕讓他忽然就邁不動步子了。

  南橋長大了,穿著好看的大衣,綁著鬆散的丸子頭,像是一株春日的青糙,清新美好。

  他找她許久,為她來到北市,一心想要找到以前那個有些怯懦的小姑娘,卻不料只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她。

  初二那年,得知她的疤痕體質與她額頭上只會永遠留下來的疤痕,他莫名有了一種責任感,想要把她護在身後。可是如今看來,南橋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庇護了。

  他聽得真切,她低聲說著:“我沒有想過她會為了區區保研資格做出這樣不愛惜自己的事,我該早一步來的,早一點把機會讓給她,她也不至於這麼糟蹋自己了。”

  不知道易嘉言說了什麼,南橋忽然又睜大了眼睛,右腳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圈,神情卻慢慢放鬆下來。

  她問:“這樣真的行得通嗎?她會不會大受打擊?”

  片刻後,她彎起了嘴角:“好,我聽你的,嘉言哥哥。”

  初冬的夜很冷,她卻渾然不覺,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精靈一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微笑著輕聲與電話那端的人交談著,唇邊是甜美的笑意。

  那聲“嘉言哥哥”讓靳遠心裡有些空空落落的。

  片刻後,她掛斷了電話,一抬頭就看見了馬路對面的人,一愣。

  “阿靳?你,你怎麼還沒走……”

  “在等你。”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唇邊漾開一抹笑,“太晚了,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南橋小跑著過了馬路,責怪地看著他:“這麼冷的天,都讓你先回家了你還等我。”片刻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你現在住在哪裡?”

  “遠冬附近的出租房。”

  “條件好嗎?”

  “也就那樣。”

  見南橋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忽然問她:“要去坐一坐嗎?”

  “現,現在?”

  “現在。”

  南橋猶豫了片刻,點頭:“好。”

  對於靳遠,她從來都沒有什麼防備心的,也不需要什麼防備心。

  靳遠租住的房子只有三四十個平方的樣子,陳舊的居民樓,陰暗cháo濕的一樓。

  他去廚房給她燒熱水,南橋便自己參觀這小得可憐的屋子。

  牆上掛著幾把吉他,沙發上散亂地擺著好些唱片,地上有菸頭,有吃過的泡麵盒子,茶几上是一堆散亂的譜子和他塗塗改改正在寫的歌。

  南橋注意到窗台上有一個相框,湊近了去看,卻發現那是她的初中畢業照,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那張照片她一直沒有拿到過,沈茜說靳遠要了去,她找靳遠,靳遠卻說放在她桌上了。

  後來的事情無疾而終,她一度以為是誰拿走了那張照片,卻沒想到他一直好端端地保存著。

  照片上的她瘦瘦小小,躲在人群里絲毫不起眼。

  木質相框的側面一角光滑平整,與四周的粗糙質地不太相符,似乎是有人長年累月地摩挲著,才會讓那塊木頭變得如此圓滑。

  “水燒好了。”靳遠不知什麼時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站在客廳門口看著她。

  南橋有些慌亂地轉過身去,正對上他深幽平靜的眼眸。

  “那個,那個是我的畢業照……”她有些遲疑地說。

  “我知道。”

  “你不是……”不是說放在我桌上了嗎?

  “我騙你的。”

  “……”

  南橋看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靳遠走到了她的面前,把水放在茶几上好不容易空出來的一角,側頭看著她:“我從來沒有一張你的照片,所以就拿走了它。”

  說得這麼平靜,毫不隱藏什麼,就和他直截了當望向她的眼神一樣。

  南橋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了一步,笑了兩聲:“拿走就拿走吧,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靳遠看她片刻,說:“對我而言很重要。”

  “……”南橋說不出話來。

  她慌亂地低頭去捧起那杯水,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這些年,你都在唱歌?什麼時候來北市的?”

  “兩年前。”

  “那麼早就來了啊!”她笑著說,“所以是和沈茜一塊兒來的?”

  顧左右而言其他,卻並不敢問他一句為什麼來這裡。

  靳遠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撩她的劉海,被她擋住了。

  “讓我看看,我想知道它變成什麼樣子了。”

  “還是老樣子。”南橋別開頭,“別看了,就那樣。”

  “讓我看看。”

  靳遠的語氣很堅持,南橋別無他法,還是掀開了劉海讓他看了一眼。

  那道疤長大了一些,粉紅色的增生組織讓它看起來有些突兀,原本光潔的額頭也因此只能按不見天地藏在劉海之下。

  他想伸手去碰,南橋卻忽然間放下了劉海。

  “阿靳,你不用自責。其實我並沒覺得它有些什麼不好,也已經習慣了。反正我額頭本來長得也不好看,有劉海反而更可愛一些。”想了想,她還笑著說,“哈利·波特額頭上不是也有一道閃電形狀的傷疤嗎?”

  靳遠拿下了她擋在額頭上的手,一聲不吭地隔著劉海觸了上去。

  南橋一怔。

  他深深地看著她,很久很久也沒有說一句話。

  ***

  隔日,書記在辦公室和南橋談話,客客氣氣地表示保研資格仍然是她的。

  “昨天接到了易先生打來的電話,和他交流了一下你的情況。雖然學校是規定了沒有幹部經歷的同學是不能保研的,但是考慮到你代表學院參加了全國大賽,也榮獲殊榮,為學院增光不少,這個我也和院長討論過了,是可以彌補幹部經歷不足的。”

  南橋點頭:“謝謝書記。”

  “不客氣,這是你自己爭取的機會,我們是很公正的,絕對沒有偏袒任何人。”書記笑著拍拍她的肩,“之後要好好努力,爭取保上名校啊!”

  昨夜與易嘉言談到朱熹的事情時,南橋告訴他想要放棄保研資格,把名額讓給朱熹。但易嘉言不同意。

  他冷靜地給她分析:“如果你把機會讓出來了,她只會認為是她的選擇替她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她不僅不會感謝你,還會認為是你害她落到這個地步。”

  “我不需要她感謝我,我只是覺得她的父母很不容易,而考研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

  “所以你更不能讓。”易嘉言反駁得乾脆利落,“你的同情是因為你善良,但她弱不代表你就該相讓。南橋,你想想看,如果經過這件事情,她覺得任何機會都可以通過出賣靈魂和卑鄙手段得到,今後她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南橋說不出話來。

  “如果一時心軟反而害了她,你這不是幫她,是把她推向了更深的谷底。”

  易嘉言似乎總是這麼一針見血,思路清晰。

  那一刻,南橋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聽著他溫柔的聲音,忽然覺得沒什麼可迷茫心軟的了。

  他在通話的最後低聲笑了:“南橋,你的性子一向是很軟的,但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如果你都不去爭取,輕易拱手讓人,將來又怎麼能把握住更好的機會,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呢?”

  “……”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沒有束縛。你要知道,沒人任何人任何事能夠牽絆住你的腳步,所以那些無關緊要的軟弱,今後都拋開吧。”

  從書記辦公室走出來,盤算著易嘉言那邊正好是夜裡九點,她走在難得的陽光下給他打電話。

  電話是前一天夜裡他打給她的那一個,說是酒店房間裡的座機。

  心情是愉悅而輕快的,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言拋掉了一些束縛她已久的東西。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人接起。

  她正張嘴想要叫一聲嘉言哥哥,就聽見一個輕快悅耳的女聲問她:“喂,你好?”

  南橋一愣,那聲嘉言哥哥被堵在了喉嚨里。

  “餵?請問是哪位?”那女人疑惑地問。

  “我,我找易嘉言……”南橋的聲音變得有些空洞。

  “哦,嘉言他在洗澡,請問你有什麼事,我能幫你轉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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