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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九點,他的酒店房間裡有一個女人,而他在洗澡,對方問她有沒有需要轉達的話。

  南橋拿著手機站在原地,忽然之間渾身冰涼。

  冬日的暖陽也變得不再暖。

  ☆、第17章

  “有人打電話來?”易嘉言從浴室里走出來,頭髮濕漉漉的,年輕雅致的面龐上泛著一抹健康的紅潤。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揉了揉頭髮,拉開凳子坐在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開始查看次日的會議進程。

  一旁的沙發上盤腿坐著個年輕女人,支著下巴一臉欣賞地望著他。

  “羅格先生約我明晚一起吃飯,你如果有空,陪我一起去吧。”易嘉言側頭看她。

  “是盛情邀請我陪同你出席,還是只是因為你沒有女伴,所以拿我湊個人頭?”盧雅微翻了翻白眼。

  “理論上來說,是後者。”易嘉言微微一笑,卻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但從情感角度出發,我是真心誠意邀請你陪我共進晚餐。怎麼樣,要不要陪我?”

  他唇邊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微微頷首,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哪怕盧雅微見慣了他這種紳士風度,也知道他沒有半點旖旎的意思,但看見這個男人朝自己俯首微笑,眼神安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內心還是升起一陣莫名的喜悅。

  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出來,朝著他手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少裝腔作勢,沒有高富帥的命,別給我演偶像劇!”

  易嘉言笑了兩聲,摸摸自己的臉:“失算,失算。南橋總跟我說我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害我信以為真,把自己當成了高富帥。”

  “她是你妹妹,不幫你幫誰?”盧雅微嗤之以鼻,“就跟你似的,成天都南橋南橋掛在嘴邊,經過Godiva百忙之中也不忘給她買巧克力,大老爺們兒一個還跑去飾品店挨個挨個挑手工發卡……我都懶得說你,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妹控!”

  易嘉言的眼裡蘊起了溫柔的笑意,想到南橋,那個柔軟靦腆的妹妹,他總是忍不住多疼她一點。

  “妹控又如何?只要能讓她高興,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哎,我問你,她又不是你親生妹妹,也沒半點血緣關係,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她啊?”盧雅微忽然想到了什麼,好奇地抬頭望著他。

  為什麼那麼喜歡她?

  這個問題把易嘉言也給難倒了。

  想一想,其實在南橋隨母親一起來到北市以前,易嘉言就早已對她很熟悉了。

  南橋的母親嫁給易重陽後,生活美滿。易嘉言隨父親的性子,對親情與家庭看得很重,加之有些早熟,並沒有對這個繼母產生所謂的敵對情緒。

  黃姨溫柔賢惠,彌補了這個家庭的兩個男人因不善言辭而造成的過於刻板的氛圍,易嘉言很快接受了她,並且從心底里喜歡她。

  只是後來他發現黃姨常常一個人在書房裡發呆,有一次他去書房叫她吃飯了,發現她眼眶紅紅的,有些慌亂地擦了擦眼睛,勉強笑著走了出來。

  後來他去書房找書,無意中在柜子里發現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梳著兩隻小鞭子,害羞地對著鏡頭笑著,雙手有些緊張地拽著身上的碎花裙,兩顆小虎牙也一不小心露出了蹤影。

  易嘉言記起父親曾經提過,黃姨有一個女兒,隨她的前夫一起住在吳鎮。

  照片上的小姑娘與黃姨很有幾分相似,黑漆漆的大眼睛裡藏著羞怯與溫婉,怯生生地望著你。

  他幾乎是立馬得出了結論——這大概就是南橋。

  後來下意識地問起黃姨有關於照片的事情,黃姨果然點頭說:“那是我女兒,南橋。”

  提起南橋時,她明明不是個話多的人,卻總是忍不住多說幾句。

  “南橋小時候很喜歡跳舞,每次牽著她出門,遇到商店裡在放歌,她就跑到鏡子前面手舞足蹈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她怕生,好多次過春節時帶她去串門兒,叫她開口喊人,她總是躲在我身後扒著我的腿一聲不吭,怎麼叫都不肯出來。好不容易把她拉出來了,她就不情不願地低頭噘嘴,弄得我又好氣又好笑。”

  “南橋很懂事,她五歲的時候,我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她就哭著去廚房給我做飯,雖然她壓根不懂怎麼做,只是依照我平時做的那樣胡亂淘米,最後煮出一鍋半生不熟的東西。”女人說到這裡時,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眼眶卻紅得厲害,聲音都哽咽了。

  易嘉言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從那以後,他常常充當黃玉蘭的臨時聽眾,安安靜靜地聽著她講述關於那個小姑娘的事情。

  黃玉蘭每年都會回吳鎮去看望南橋,帶著一大堆衣服和零食,回家後的一段時間總會很沉默。

  他也因此聽說了更多的事。

  南橋學會騎自行車了。

  南橋會做飯了。

  南橋長高了一點,但是仍然瘦瘦小小像顆豆芽菜。

  南橋期末考試拿了班上第一名,老師很喜歡她,說她在數學方面很有天賦。

  南橋……

  仿佛是在看一場放映多年的電影,一幀一格,格外清晰。

  於是他的腦海里也不由自主多出了這樣一個動態的畫面,那個叫南橋的小姑娘從六歲時扎著兩隻小辮子、露著兩顆小虎牙咧嘴笑的模樣,一點一點長高了,長大了。

  她騎車時也許會笑得肆無忌憚地歡呼,像只鬧哄哄的小麻雀;做飯時不再和五歲時候那樣一邊哭一邊傻乎乎地做出一鍋半生不熟的米飯,而是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拿到第一名了,她昂首挺胸像是一個小士兵,闊步走向講台接受老師的嘉獎……

  後來,易嘉言仿佛有了一種錯覺,其實他早已認識南橋很多年,有關於她的一切都爛熟於心。

  南橋喜歡天藍色,愛看書,愛音樂。

  她也喜歡裙子,喜歡女孩子鍾愛的一切美好事物,得到小禮物時會欣喜得眉開眼笑。

  她的父親對她不夠好,所以她有些早熟,還有些不夠開朗,但她善良得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小姑娘,可以把她省吃儉用很久才省下來的一點錢全部捐給災區人民。

  於是他不自覺地想像著那個小姑娘當初是如何籌劃著名要拿這些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也許是一隻發卡,也許是一本小說,也許是別的什麼。可是當她聽說某個地方受災,有人在受苦,吃不飽穿不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她又沉默了。

  那個下午,她在放學後跑回家裡,摩挲著存錢罐里的那些零零散散的錢幣,最終咬唇下定了決心,一言不發地把它們放進了書包里,第二天整整齊齊地擺在老師面前。

  南橋一直以為自己初次見到易嘉言是在搬來北市那一天,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早在她十三歲的時候,他就已經見過她了。

  那年他十八歲,大一,剛拿到駕照不久。

  黃姨要回吳鎮看望南橋,父親出差,沒有時間送她去,他便主動提出由他來開車載她。

  因為擔心南橋得知母親有了繼子會不開心,所以去吳鎮的三天裡,易嘉言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在南橋面前,只是遠遠地看著。

  他把車停在樹下,目送黃姨走到舊居門口,生平第一次看見照片上的小姑娘活生生地走出了單薄如紙的記憶。

  她瘦瘦小小的,扎著馬尾辮,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連衣裙,樸素而淡雅。

  推開門,看見母親站在外面,她驚呼一聲,一頭撲進了母親的懷裡,像一隻咋咋呼呼的小麻雀。

  母親抱住了她,彎下腰來親她,而她充滿渴望地抬起頭來迎接母親的吻,眼眶紅紅的,有淚水的影跡。

  易嘉言一言不發地坐在車裡,看著不遠處的這一幕,卻不知為何也跟著動了心。

  他似有感應一般,能夠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激動與喜悅,那個小姑娘深深地愛著自己的母親,每一天都盼望著能夠見到她,拉著她的手叫一聲媽媽。

  那三天,他看著她們在吳鎮的小餐館吃飯,看著她們在商場裡試衣服,看著南橋笑得一臉自豪地拉著母親的手,逢人便說:“這是我媽媽!”

  他也會忍不住笑。

  怎麼會有這樣生動的小姑娘呢?大眼睛黑漆漆的,像淬了光的寶石,會說話。

  她高興的時候仰起頭像一隻驕傲的小狐狸,蹦蹦跳跳的樣子也很好笑。

  她會把帽子試戴在頭上,回過頭來沖母親笑:“媽媽,好看嗎?”

  還有更多時候,她一直不斷地叫著媽媽。

  “媽媽,好吃嗎?”

  “媽媽,我想要那個。”

  “媽媽,你好像比去年要瘦了一點。”

  “媽媽,媽媽我去那邊玩好不好?”

  短短三天,她似是要把這十多年錯過的媽媽都一次性叫完似的。

  而離開那天,她更是哭得淚如雨下,抱著母親不肯撒手,嗚咽的樣子叫人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易嘉言遠遠地站在梧桐樹下等著黃玉蘭,眼睜睜看著那對母女一起流淚。

  黃玉蘭哽咽著安慰女兒:“媽媽再過兩個月還會回來看你的,你乖乖的,好好學習,照顧好自己,好嗎?”

  “我不,我不!”南橋哭得像個得不到糖的小孩子,“我不要你走,媽媽,你不走好不好?”

  她說:“我會很乖,我會好好學習,我會一直拿第一名,我還會每天給爸爸做飯,媽媽你不走好不好?”

  那些哭聲一下接一下,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悲痛與不舍都化作言語的力量來挽留母親。

  易嘉言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卻忽然很想給她一個擁抱。

  那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小姑娘,父親不愛她,小小年紀的她卻要反過來照顧父親。

  她渴望被愛,渴望親情,可她不懂得如何表達,也不善言辭,所以她總是用那樣迫切的眼神看著一切她想要得到的事物,但只是那樣眼巴巴地望著,卻不吭聲。

  因為吭聲了也沒有用,因為沒人在意她想要什麼,因為反正也得不到。

  後來,三個月以後,當他從黃姨那裡得知南橋的額頭受傷了,多了一道疤後,也不知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他竟然獨自驅車去了吳鎮。

  一天半的車程,他不知疲憊地開著。

  直到抵達吳鎮,他開到了那所舊居門外,依舊是那顆梧桐樹下。

  可到了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很可笑,因為她根本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有什麼立場來看望她呢?

  他甚至不能與她說上一句話。

  整整兩天時間,他都這樣無所事事地待在吳鎮,遠遠地看著她。

  她去上學了,額頭上似乎貼著創可貼,低著頭拽著書包的帶子,也不說話。

  她的身邊有一個留著板寸頭的女生,大大咧咧的,總愛和她開玩笑,自己卻笑得比誰都厲害。

  她的目光總會在路邊的麵包店櫥窗里停留片刻,露出那種渴望的眼神,然後又一言不發地騎車繼續前行。

  兩天後,易嘉言的謊話到期了——他告訴父親他與同學去臨市參加一個科創活動,結果卻翹了那個項目,來到了吳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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