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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今兒是您的大喜日子,不能碰這些。”侍女說著拉了她到淨房,為她淨手淨面。男裝也不讓她穿了,被強迫著換上身水紅色的裸肩長裙,外罩大袖紗羅衫,露出鎖骨處的一片雪肌。

  趙暮染望著鏡中風流嫵媚的少女,險些要不認識自己。她抬手摸了摸臉頰,又伸手去提了提長裙,看著鏡中人做著相同動作,她心中那種詭異感才算消去。

  此時有侍女來稟已擺好早膳,她‘哦’了一聲,邁開腳就要往外去,哪知腳下踩到什麼東西,趔趄了一下。

  侍女們就聽見布料撕裂的‘刺啦’聲響,皆紛紛側頭望去,她們的郡主殿下雙手抱在胸前,那條新裁的長裙躺在地上。

  眾人:“……”

  趙暮染也很無語地望天。

  裙子太長,踩到怪她嗎?

  又是一番折騰,數年未穿女裝的少女終於扭扭捏捏擰著腰走到桌案前。

  跟在她身邊的侍女心驚膽顫的,不時提醒著她注意腳步弧度,擔憂地想。嫁衣比這一身還繁複,郡主殿下不會在成親摔倒吧。

  安王妃已在外頭招待幾位副將夫人,領著眾夫人到女兒院子時,就見她將衣袖擼在胳膊上,露著藕臂在用早飯。

  安王妃進屋的腳步就頓住,有點想捂臉,眾夫人瞧見都抿了唇笑——

  郡主殿下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用個飯都得顯出別人沒有的霸氣來。

  用過飯,趙暮染才知道這一天最難捱的時刻來了。

  她先被侍女簇擁去沐浴,花的時間比平常多一倍,接著又是被媼嫗按著抹身子,等一切做完居然已經過了午時。

  她以為能歇口氣,安王妃就招呼著先前來的夫人呼啦啦都擠進了屋子,要開為她梳妝。

  “娘親,總得讓我吃口飯吧。”趙暮染忍不住抗議,安王妃睨她一眼,“午飯就別用了,水也要少喝,等完禮了再用。”

  趙暮染很不淑女的翻了白眼,這哪裡是成親,簡直是在用刑。

  她索性閉了眼,像個木偶一般任一群人圍著。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坐得昏昏欲睡,終於聽到自己可以站起身。她站起來,還沒來得及活動要發僵的手腳,繡龍鳳呈祥的吉服就一層一層被穿在身上。

  喜娘前來與安王妃不知說了句什麼,安王妃眼角微紅,從一邊的侍女手中接過花釵寶鈿。

  趙暮染看著娘親手中的東西,整日來都很平靜的心湖便起了漣漪,又見娘親眼角泛紅,昨夜心頭髮悶的感覺再度襲來。

  “染染坐下。”安王妃輕輕喊了聲。

  趙暮染依言坐到妝檯前,在銅境裡看著婦人為她簪釵。

  鈿釵髻中攏,少女出閣妝。

  銅鏡中的人兒端莊艷麗,是女子一生最美的時刻,她看著看著,突然湧起股悲意。杏眸起了水霧。

  “染染莫哭,要花妝的。”安王妃抬手輕輕在她肩頭按了按。

  趙暮染也不明白這股突來的情緒,被安王妃一說,又強行忍了下去。

  邊上的夫人們忙上來說喜慶話,轉移母女倆的注意力。

  等到妝成,外邊就已響起一陣腳步聲,喜娘高喊新郎官兒來催妝了。

  趙暮染就看見夫人們和侍女都出了屋,院子裡響起亂鬨鬨的笑鬧聲,她站起來也想去看看,卻被安王妃攔了下來。

  她疑惑著,院外又響起一陣鬨笑,夸郎君高才。然後是院門被打開的聲音,安王妃此時往女兒手裡塞了把團扇。囑咐道:“要遮掩嚴實了,拜堂後也別輕易拿開。”

  趙暮染握著泥金扇柄,想起昨兒侍女在耳邊嘮嘮叨叨成親流程,好像是有那麼一項。

  她紗扇遮面,眼前視物朦朧,吉服繁複,每走一步如負重在操練似的。她一路往外去,走得跌跌撞撞。

  安王妃在她身後看得提心弔膽,生怕她腳下不穩,要失了儀。是有些後悔這些年一直縱著她穿男裝了。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趙暮染看到眼前有抹紅色身影時就迎了上前,哪知腳邊是門檻,步子太小沒邁過去,整個人就踉蹌著撲了出去。

  宋釗被夫人侍女們簇擁著拾階而上,見穿吉服的女君竟是失足,神色一變就沖了上前。

  香風撲面,溫軟入懷。他手還不偏不依握著了那個極軟極軟的部位。

  幾乎要滿出掌心的觸感讓郎君心頭一跳,旋即卻是鳳眼閃過厲色,直接鬆了手——

  這人是誰?!

  身形像是染染,可染染並沒有這般豐滿。

  難道安王竟是嘴上應著,卻讓人暗替了,只為抗旨演一場戲?

  宋釗驚疑不定,一息間已想了許多,心頭像是有冷水傾盆澆下,寒意陣陣之餘,戾與怒並翻湧著。

  失去平衡的趙暮染沒想到郎君說鬆手就鬆手,往前沖的身形變作了往後仰。後方的安王妃驚呼,卻見少女腰肢一扭,裙擺似紅蓮綻放在空中,妖冶艷麗。

  當那朵紅蓮如曇花一現後,趙暮染已是穩穩落在地上。

  她在緊急中提氣運出巧勁,扭了個側空翻。穩住身形,她第一反應是看眼前,發現絲扇依舊被自己攥著緊緊擋在眼前,鬆了口氣:“還好沒露出來。”

  少女清甜的聲音響起。

  以為被人換了新娘子的宋釗一怔,好半會才找回自己聲音:“染染?”

  趙暮染脆生生應了聲,有些嗔怪:“你怎麼突然就鬆手了。”若不是她身手好,非得在出嫁時摔個狗啃泥。

  安王妃嚇得不輕,終於趕上來,忙給女兒理微亂的衣裙,扶正釵鈿。

  台階下的一眾人已被趙暮染漂亮的身手驚呆。

  宋釗就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思有些沒緩過來,趙暮染此時將手伸了過去,“我看不見路。”

  一眾夫人回神,哄然大笑,宋釗在鬨笑聲中懊惱,忙去握住她伸來的手。

  少女就在身邊,輕風將她身上的馨香不停往鼻端送,讓人聞之心頭一片滾燙。細軟的小手在他掌心滑若絲稠,更是讓他想起方才柔軟的觸感。

  他耳根發熱,竟是覺得有些口乾。在要邁出步子的時候,鼻尖一熱,有什麼滴落在了地上。

  有人驚呼:“郎君……”流鼻血了!

  第18章 禮成(捉蟲)

  暮色昏昏,明燈如星。

  安王府外炮竹聲熱鬧,府內氈席鋪地,一路至西南角。

  那處紗幔輕揚,映出一雙新人的綽綽身姿。

  安王與安王妃站在青廬外,手相握,看著女兒與郎君相拜,眸中皆淚光閃動。

  新人三拜,攢者高唱‘禮成’。安王在賓客的掌聲中五味陳雜,他往前走了一步,安王妃死死握著他的手,低聲道:“別亂動!”

  安王被妻子拽住,青廬那邊已高唱送入洞房。他就看到身如玉樹的郎君攔腰抱起了女兒,在賓客們叫好的聲中穩步走來,他的腳就不受控制暗戳戳往外伸。突然腳面一痛。

  瞧見他動作的安王妃狠狠攆了他一腳。

  新人被喜娘賓客簇擁著遠去,安王妃這才瞪了眼滿臉委屈的夫君。

  女婿在接人的時候失儀,這當岳父的還巴不得要再看女婿繼續出醜,全場就她一個人顫顫的,心好累。

  那廂,宋釗穩穩抱著小嬌妻,趙暮染埋首在他胸膛前,手裡還緊緊攥著團扇。他垂眸看一眼,沒忍住笑了聲。

  趙暮染就感受到他胸前微微震動,他輕緩的呼吸還不時打在扇面上,熱熱的溫度隔著絲質扇面傳來,她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所包圍。

  她一顆心跳得極快,呼吸好像也亂了,緊繃著身子說:“你笑什麼。”

  “怕你被扇子悶著了。”扇面上都顯出她鼻子秀挺的弧度。

  “我不悶。”趙暮染不明所以。

  頭頂又是傳來一聲低笑。

  笑聲輕快,她的心頭就像有根羽毛拂過,讓心跳都跟著漏了一拍。

  趙暮染手中的扇子更是貼在臉上了。

  新房設在了東南邊的一個五進院落。安王妃得知女兒要成親的時候就早早讓人粉刷拾掇好,院內植滿花樹,郎君抱著少女,一路來芍藥如畫、鳶尾似蝶,仿佛是從花海穿過。

  男賓止步於院外,女賓嬉笑著跟上前,催著坐入帳中的新郎卻扇,一時熱鬧不已。

  趙暮染得了安王妃的話,宋釗連吟兩首,她都未曾動一分。屋中女賓哄然大笑,只道新娘子害羞,不肯露臉,宋釗無法,只得再吟道:“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約,共譜月下曲。”

  然而趙暮染仍是不為所動,外邊響起侍女來稟,是安王要請郡馬到前方應酒。眾位夫人又是鬨笑,七嘴八舌說郎君莫不先去敬酒後再行結髮合卺酒之禮。

  宋釗抿唇,站了起身,看著如山不動的團扇,輕嘆一聲。丈母娘到底跟染染說了要作幾首,才能得與佳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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