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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站在他身旁的道衍,都不由得一怔。

  陸長亭漸漸平復住了心跳,他轉頭問道衍:“你怎麼下來了?”

  道衍淡淡道:“因為結束了啊。”

  結束了嗎?

  陸長亭很不講究地揉了揉眼,這時候他隱約聽見耳邊的道衍似乎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口氣。

  待到揉了眼睛,視線清明之後,陸長亭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燕王府的秦兵們開始重新點起城牆上的火把,他們四處奔走清點死亡的明人,並且給沒死的蒙古兵補刀。滿地都顯示出一股蕭條的氛圍來。這時候還有人來報,說城外燃起了大火,朱棣便派了程二去救火。待到這一切都安排好了,朱棣方才大步走到了陸長亭的身邊,他見陸長亭有些微微的恍惚,還以為陸長亭還是被嚇住了。

  朱棣抬手擦了擦陸長亭臉上的血污,然後摘下頭盔戴到了陸長亭的頭上,他輕笑一聲,“怎麼將頭盔都搞丟了?”

  方才那個兇悍的人和此時的朱棣似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陸長亭不自覺地舔了舔唇,低聲道:“好像……”

  道衍在後面補充道:“落在馬車裡了。”

  陸長亭:“哦。”

  朱棣從陸長亭被血染得越發殷紅的唇上挪開視線,笑罵道:“怎的這樣粗心?”他隔著頭盔敲了敲陸長亭的頭,然後攬著他便往馬車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狗道衍說:MDZZ!

  第052章

  有時候打仗就是一場拉鋸戰, 蒙古兵們撤退,並不代表他們就此放棄了和明軍的糾纏, 朱棣顯然已經很了解這一點了, 他們乾脆駐紮了城門口。這個城門看上去頗有些老舊,陸長亭毫不懷疑一旦他們離開,這處便會再次被攻陷。

  待到城外的大火熄滅, 城中的屍首收拾乾淨,陸長亭一行人住進了後面矮小的排房裡。只是站在外面粗粗一瞧,陸長亭差不多都能猜到,裡面該是何等糟糕的環境。

  朱棣和道衍還在馬車之中說話,陸長亭不想摻合進去, 便獨自站在了排房外,偶爾給旁邊的士兵搭把手。

  過了會兒功夫, 朱棣才和道衍一同下了馬車。

  朱棣看了看陸長亭的背影, 轉頭讓程二去取了披風,而後才走上前去:“將盔甲脫了。”

  陸長亭呆了呆,回過頭來見到朱棣手上的披風,陸長亭會意, 這才脫去了盔甲,朱棣手中的披風緊接著便裹了上來, 寒意只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道衍在一旁瞧著, 笑而不語,陸長亭莫名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跟前的房子裡走出兩個燕王府的親兵,那兩人見燕王就站在門外, 當即一愣,忙道:“王爺請。”

  朱棣拉住了陸長亭,轉身對道衍道:“道衍也一同進去吧。”

  道衍點了點頭,跟在了陸長亭的身後,陸長亭頓時覺得有些怪怪的,待走進門了以後,陸長亭才驟然發覺究竟是哪裡奇怪了。現在的朱棣對道衍,似乎並不重視!這令陸長亭本能地感覺到怪異。

  陸長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道衍注意到他的目光,倒是還回了陸長亭一個笑容,全然不像是厭惡陸長亭的模樣。

  個個都城府深,陸長亭自認是猜不透他們了,便也乾脆地將頭轉了回去。

  他們跨過門走進去,發現裡頭的屋檐都顯得很是低矮,在夜裡看上去就更狹小了。士兵們打開了門,裡頭散發出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像是霉味兒、臭味兒交雜在了一起,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就在陸長亭不自覺皺眉的時候,朱棣已經面不改色跨進去了,口中還滿不在乎地道:“今日便住在此處了。”

  陸長亭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了敬佩之情。

  堂堂燕王,連這樣的環境都能面不改色,不知他那些兄弟,有幾個比得過他?

  道衍也面不改色地跟了進來,陸長亭正要佩服他,卻見道衍皺了皺鼻子,頗有些想要掉頭走開的衝動。

  ……果然,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啊。

  道衍的面色不自覺地沉了沉。

  陸長亭很清楚,以他的驕傲應該不允許自己臨陣脫逃。

  果然,就算道衍的面色再如何難看,他也依舊在屋子裡留了下來。

  士兵們很快打來了水,這裡可沒有丫鬟伺候,所幸水倒是熱的,不然在這樣的天氣里,能將耳朵都給凍掉。

  程二跨進屋子來,口中埋怨道:“這地兒也實在該好好修修!連個熱炕都沒有,這邊兒的士兵冬日一到,凍都快凍死了,還怎麼禦敵啊?”

  陸長亭微微驚詫,原來明朝時是有炕的啊?

  他對歷史雖然了解一些,但對這些卻是著實不了解的。

  朱棣聞言,波瀾不驚地道:“難道他們去打仗時還能背著熱炕一塊兒去嗎?唯有適應了這裡的天氣,才能在蒙古兵打上門來的時候,依舊英勇。”

  程二張了張嘴,無從辯駁。

  陸長亭也著實不好評價誰對誰錯,程二認為士兵的居住條件太差勁,應當提高待遇,那沒錯,畢竟這邊的冬日,可著實不是人能輕易挺過的。但朱棣說的也沒錯,在屋中尚且有熱炕,去打仗的時候難道也有嗎?若是此時便養嬌慣了,以後上戰場的時候,反倒更受不住凍,那豈不是要釀成大禍?

  道衍笑道:“燕王大智慧。”

  朱棣聞言卻是神色淡淡不為所動。

  陸長亭也覺得這時候的朱棣著實令他佩服許多,於是不由得跟著道了一句,“燕王本就有大智慧。”因著還有許多人在的緣故,陸長亭便很是識相地沒有喚他“四哥”。

  朱棣這回倒是繃不住笑了,夾著陸長亭就往擺了水盆的架子邊走,“快些洗漱休息,還能睡上兩個時辰。”

  道衍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孤零零地拋在後頭了。

  陸長亭心底道了一聲,著實不厚道,轉頭也把道衍給忘了。

  這頭陸長亭和朱棣一塊兒洗漱完了,那頭道衍還有些呆滯,大約是沒想到他來到北平,卻會有遭遇這樣的對待。直到朱棣一手拽著陸長亭,欲帶著他去休息了,道衍才回過神來。他也裝作很是不在意地走去了洗漱的架子旁,濕了面巾匆匆擦了擦臉,只是等他迴轉身來,便又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屋子裡的床是連在一塊兒的,床上只有疊好的被褥勉強區分出了哪是哪張床,可謂是簡陋到了極點。

  陸長亭眨眨眼,壞心眼兒地催促道:“道衍師父不來休息嗎?”

  道衍的鼻翼動了動。陸長亭估摸著他應當是在聞空氣中的味道,但是照這樣聞下去,道衍真的不會覺得更難受嗎?

  道衍點了點頭,朝著陸長亭的方向走了過來,然後脫去僧鞋,就在陸長亭的另一隻手邊睡下了。

  被莫名其妙夾在中間的陸長亭:……

  道衍不應該是睡在朱棣身邊嗎?

  正疑惑的時候,朱棣已然伸出手來從被子底下摸到了陸長亭的背脊上,然後帶著他一翻轉,便將陸長亭摟了過去。朱棣這會兒實在比尋常的兄長都要稱職得多得多,他湊在陸長亭耳邊低聲道:“這裡氣味是難聞了些,習慣些就好了。”

  其實被朱棣這麼一摟著,陸長亭就只能聞見他身上的味兒了,雖然有點血腥氣,但也著實比這屋子裡的味道好。

  陸長亭一度懷疑,曾經住過這屋子的士兵,洗過澡嗎?或者說洗過腳嗎?

  朱棣拍了拍他的背,將他摟得更緊了,其實陸長亭很是難以理解,他已經有好久沒和朱棣睡在一處了,怎的今日突然又像過去那樣了?陸長亭閉上眼,腦子裡閃過了疑惑。

  不過疑惑終究抵不過睡意,他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另一頭的道衍微微偏轉頭去看,卻只能看見陸長亭的背。

  不過緊接著他的視線倒是和朱棣對上了,朱棣淡淡一笑,隨後也閉上了眼。

  ……

  這一覺他們睡得並不長久,也就兩個時辰之後,程二便當先喚醒了朱棣,朱棣一醒,被他擁在懷中的陸長亭自然也就跟著醒了。朱棣沒有立即起床,而是先吩咐程二去打水,然後才抓著陸長亭一同起了。陸長亭轉頭去看了一眼,見道衍也被驚醒了,道衍跟著起身穿好了衣衫,這樣一看,便又回到了那神秘莫測的僧人氣質中。

  趁著程二出去的檔口,朱棣帶著陸長亭走了出去,他對著陸長亭低聲道:“我出生的時候是在戰場之上。”

  陸長亭一怔,不知曉為何朱棣突然提起了這一茬,陸長亭是知道歷史的,他當然也知曉朱棣是出生在戰場上,但此時陸長亭沒有沒禮貌地出聲打斷他,而是靜靜等待著朱棣繼續往下說。

  “從幼時起,我便隱約知曉打仗殺人是個什麼滋味兒,後來年紀大一些了,跟著些將軍學功夫,便更知曉軍中的殘酷了。直到兩年前來到北平,當我第一次斬殺蒙古兵的時候,我才知曉練功夫和殺人是兩種不同的滋味兒……”

  聽著朱棣波瀾不驚地往下說,陸長亭這時候才慢慢回味過來,朱棣這是在以別樣的方式安撫他。如此一來,昨夜朱棣將他摟在懷中的舉動也很好理解了,他是擔心他第一次和人拼殺留下了心理陰影,而現在和他說話,也是為了排解陸長亭的情緒。實際上,在昨夜的拼殺結束之後,陸長亭是有好一會兒的呆滯,但之後他便好了,唯一令他沒想到的是,朱棣竟然連這樣的細節都注意到了,這會兒陸長亭心底的滋味兒著實不是一般的複雜。

  朱棣真的是個好兄長。

  陸長亭都不知道自從自己來了北平以後,發出過多少次感慨了。

  朱棣並不知曉陸長亭心中所想,他還在繼續往下說,他說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

  也是冷酷的寒冬,手腳冰涼,身體僵硬,當第一抹熱血濺在身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從僵硬中脫離出來了……他過了兩年這樣的生活。

  陸長亭此時心情更複雜了。因為他知曉朱棣還將要過上這樣的生活,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洪武帝為了給太子鋪路,便打發朱棣去和蒙古苦戰,強令朱棣一定要消滅這個勁敵,因為只有這樣,朱允炆才能坐穩他的江山。但又有誰為朱棣想過呢?

  陸長亭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情緒,隨後截斷了朱棣的話,“我不怕。”其實三個字就足夠了,若是說得再多,便會像是故意掩蓋心底的恐慌了。

  正巧此時程二帶著士兵將水帶來了,朱棣也就順著住了嘴,他當然不可能再當著手下的面,還說自己的那些過去。

  他們依次洗漱完,朱棣便換上盔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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