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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長亭直接走了進去,裡面的人立即住了聲,並且紛紛回頭來看。

  陸長亭朝著朱棣看了過去,而朱棣這時候已經飛快地收起了臉上冷酷的神色,轉而笑道:“怎麼這個時候起了?”

  “有仗打?”陸長亭直接問出了口。

  眾人誰都不敢應,他們齊齊看向了朱棣,都等著朱棣發話。陸長亭見狀微微驚訝,這些人還很信服朱棣啊,之前著實沒瞧出來,看來朱棣的本事果真不是弱的,這些人怕是都沒注意到自己對燕王的服從。

  朱棣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蒙古兵和守軍發生了衝突,殃及了百姓。周圍的百姓剛過了新年,警惕性不如從前,便被對方趁虛而入了。”

  這種時候去深究為的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那些蒙古兵要打上門來,有時候根本不顧什麼原因。

  陸長亭當即出聲道:“你們要去迎戰?”

  一旁有人忍不住了,聲音粗噶地道:“這是自然!”但是看著陸長亭的時候,那人卻有些不屑,顯然沒將陸長亭這樣的少年放在眼中。

  “我也要去。”陸長亭這句話是看著朱棣說的。

  朱棣想也不想便拒絕了,脫口而出的速度之快,連他自己都微微吃驚,“不行,你要留在王府中改風水。”

  陸長亭卻比他更為堅定,“若是我不去,那麼此前你讓我到營地走一遭,又是為何呢?”

  “那只是讓你領會到邊境的殘酷。”

  “那麼現在更好的機會來了,若是置身戰場豈不是更能領會到?”陸長亭很是冷靜地陳述著。他是當真這樣認為的,既然已經選擇走到了朱棣的身邊,那他就要更快地去適應這樣的生活,朱棣一開始將他帶到營地校場,不也是為了這樣嗎?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這樣的時候,朱棣反而心軟了。

  朱棣認真地打量了他兩眼,“你真的想去?”

  陸長亭垂下了眼瞼,給人帶來了一種委屈的錯覺。

  朱棣無奈,“收拾東西,出發喊你。”

  陸長亭這才抬眼看了看朱棣,眼底波光粼粼,帶出了點笑意。朱棣對上他的目光,心底不自覺地舒了口氣。兩旁的手下,就看著這二人以目光傳遞情緒,彼此一臉恍惚,都不太懂這兩人短暫的交談,怎麼就突然間定下了?

  陸長亭轉身去收拾東西,這頭朱棣還在和手下說話。陸長亭倒是半點不擔心朱棣會拋下他先走,他很了解朱棣的性子,既然答應了,那就不會食言,何況他也沒有食言的理由啊。

  陸長亭回到屋子,其實有一瞬間忍不住發呆。這……上戰場該帶什麼?等從朱棣跟前離開之後,陸長亭才陡然想起來這一點。他胸腔里的那顆心漸漸劇烈跳動了起來,並且越來越激烈。作為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新奇的,更是充滿了危險。

  但或許男人天生便有種挑戰的心思,他知道戰場不是什麼容易存活的地方,但心底在生出畏懼的同時,又生出了滿滿的渴望。他會親眼見證著朱棣如何在戰場上斬殺敵人,如何在一次次與蒙古兵的碰撞中獲得勝利,看著他走向大捷,漸漸手握兵權……

  陸長亭按了按狂跳不已的胸口,然後迅速收拾了些傷藥,帶了換洗的衣物。恰好這時候下人過來敲門了,低聲道:“小公子,王爺請您到前面去。”

  陸長亭走了出去,下人引著他過去了。

  朱棣站在黑夜之中,身上已然換好的甲冑在黑夜中煩著青光,頓時一股說不出的殺氣凌凌。燈籠的光映she在他的臉龐上,襯得他的模樣越發堅毅了。

  到這時候,陸長亭才完整地認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他已經從中都時的少年,成長為現在北平的青年了,他的輪廓變得堅毅起來了,他的冷酷不再是流於表面,而是深深藏在了骨子裡,而他的冷酷也是對準了與大明打仗的蒙古兵。這樣的轉變,讓陸長亭覺得更喜歡也更佩服現在的朱棣了。

  “過來。”朱棣沖他招了招手。陸長亭便順從地抱著大包走了過去,眾人看著他乖巧的模樣,覺得他是去隨侍朱棣的還差不多,說去跟著上戰場,倒是沒什麼人信。

  而此時還有一個人走進了院子裡,陸長亭聽見了腳步聲,便條件反she地回頭去看,卻見打外面走進來一個身穿披風的男人,陸長亭低頭一看,腳上一雙僧鞋。

  是道衍!

  他怎麼這時候也來了?

  道衍微微笑道:“若是燕王不介意,便帶上我如何?”

  其他人看了道衍一眼,心底暗道了一句,又來一個拖油瓶。

  朱棣笑道:“道衍肯隨行,那便再好不過。”

  在清點人數之後,朱棣帶著王府親兵便出發了,他們要去援救與蒙古兵打起來的士兵。幸而王府親兵選的大都是北平土生土長的人,不然絕對抗不過這樣的天氣,別說去打蒙古兵了,不被打那都是好事兒了。

  他們一行人加快了腳程,而陸長亭和朱棣雖然坐在馬車中,速度卻是一點都不慢。這是陸長亭頭一次體會到急行軍的滋味兒,半夜行軍,當然不是什麼好滋味兒,但是這一刻陸長亭心底卻平靜極了。

  道衍也坐在馬車之中,他看了看陸長亭出聲問道:“等會兒小公子也要上戰場嗎?”

  朱棣沒有說話,他是等著陸長亭自己的決定。

  陸長亭一咬牙,“上。”人生總有無數個第一次,他便要去嘗試這第一次上戰場,他不信自己會那樣的背運,第一次上便被宰了。想一想,朱棣便是在這樣的腥風血雨中殺過來的,他又有何可畏懼的呢?

  道衍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符紙,遞給了陸長亭,“那便願它能佑小公子吧。”

  陸長亭怔了怔,這是給他的?道衍當真不是給錯了人嗎?此時難道不應該是給朱棣嗎?陸長亭覺得自己一時間,實在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他還是接過了那符紙,道衍給出來的,自然和旁人不一樣。

  道衍嘆道:“我一個僧人,怕是不能上戰場了。”

  陸長亭不由得又想起了歷史上袁珙對道衍的評價,道衍是不會上戰場殺人,因為只要是他想,他那雙手和他的腦子,便能殺人。陸長亭想著想著,便不自覺地對上了道衍的目光,道衍的眼眸裡帶上了淺淺的笑意,只是這抹笑意被他那雙三角眼變得詭異陰沉了起來,若是常人見了,定然會被嚇上一跳。

  陸長亭不自覺地衝著道衍點了點頭,換來道衍一聲輕嘆,“小公子實乃世間瑰麗之才啊!”

  陸長亭:???

  他聽說過鬼才的,聽說過奇才的,但絕沒聽說過什麼瑰麗之才。這是誇他長得好看?

  朱棣不著痕跡地伸手將陸長亭往後拽了拽,低聲與道衍交談了起來。對於朱棣這種護犢子的行為,陸長亭覺得很是受用,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只是他的目光又不小心和道衍對上了,而這次道衍還在沖他笑。陸長亭:……

  這奇人的心思都是這般難捉摸的嗎?

  ……

  他們一行人在路上行了足足一個時辰,然後便抵達了邊境,火光沖天而起,哪怕是在馬車裡,陸長亭也能隱隱瞥見外面的火光,他的心不自覺地往下沉了沉,他現在有輕微的茫然,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前面有人先去和人接洽了,只是那人才剛走出去兩步,便立即迴轉身來,口中怒吼道:“人已經打進來了!城被占領大半,難以接應!”

  朱棣打開馬車門,跳了下去,程二立即遞上了武器,那是一把大刀,刀身彎曲鋒利,看上去估計可以輕鬆收割敵人的人頭。陸長亭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而後程二也給他遞了一把刀,自然是不如朱棣的,但是他這樣的新手來用,倒是趁手了。幸好這段時間在營地里,他接受了冷兵器的訓練,不然此時怕是要手忙腳亂了。

  正想著呢,陸長亭忽然就聽一陣吼聲近了,一群人烏泱泱地跑了過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陸長亭認了出來,他們是蒙古兵。

  而後朱棣一行人,毫不猶豫地拔出兵器,迎戰上去,陸長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道衍,道衍倒是穩坐如山,似乎並不擔憂自身的安危,見陸長亭轉身來看,道衍不由得沖他微微一笑道:“小公子去吧,我不會受到威脅的。”

  陸長亭握緊了手中的大刀,汗漸漸滲了出來,他點點頭,迴轉身去,只是就這麼一個說話的功夫,朱棣和程二的身影都已經不見了,陸長亭的心底緊了緊,但他還是儘量想像成,朱棣就在一旁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會令他生出一種奇異的安心感。陸長亭拉了拉身上臨時換上的甲冑,其實不太合身,但士兵們身上的甲冑,又有幾個是完全合身的呢?這時候倒也顧不上計較這些了,陸長亭直直地沖了上去。

  蒙古兵兇惡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同時映入的還有旁邊的明人的屍體。

  朱棣,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生活了幾十年,血海屍山中來去!

  陸長亭的心跳越來越快了,他此時進入了一種很奇異的狀態中。陸長亭握緊了手中的大刀,劈、砍、劃、捅……他也很驚訝為什麼自己第一次上陣殺人就這樣能下得了手,但當他的目光捕捉到地上的屍體之後,陸長亭就越來越能下得了手了,這時候只有活下來才是最好的。或許對於朱棣來說,贏才能活下來。他更不容易。

  陸長亭心底有個地方仿佛遭遇了重擊。

  曾經書上那些組成歷史的字句,這一刻顯得是那樣的單薄,他們不足以描繪其一。

  只有當劈砍下去,虎口都被生生震裂開,腦子裡緊緊圍繞著死亡和恐懼,時刻驅使著壓迫著他,不敢有絲毫停歇的時候,陸長亭才知道,啊,原來真正的戰爭是這樣的。不是馬革裹屍就能概括的。

  它很耗力氣,很容易讓人陷入絕境……

  陸長亭眼前蒙上了一層血霧,或許是血濺起來,也或許是他的血,但不管是誰的血,此時陸長亭連動手去擦都不敢,他只能不知疲倦地動作著,什麼瀟灑利落都跟他沾不上邊兒,殺人的時候更是半點也不威風。

  耳邊響起了誰的呼喝聲。

  緊接著,蒙古兵開始撤退了,他們瘋狂地四下逃竄著,像是怕極了燕王府的秦兵們,血嘩啦啦流了一地,陸長亭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們,差點就要條件反she地追上去了,一雙白淨的手卻從後面抓住了他,“小心,別往前去了。”

  是道衍的聲音,一下子就將陸長亭從殺戮中解救了出來。

  陸長亭喘了口氣,眼前晃蕩的視線漸漸平穩了,他抬手想要去擦眼前的血污,而道衍卻遞上了一塊帕子,陸長亭抓過來胡亂擦了兩下,被血染過的這張臉,卻是變得更為昳麗明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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