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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崎抬頭看他。

  “因為,你配不上他!”仲世煌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他,也只有他配得上我。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對著他說‘我願意’,我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讓你生不如死!”

  對著他陰鷙的目光,張崎駭得倒退兩步,下意識地尋求溫故的庇護——因為是鄰居,溫故當年對他一直很照顧。但他的目光剛掃過去,就被仲世煌強硬地擋住了。

  張崎只好點頭。

  仲世煌道:“記住你欠他的!十倍償還!”

  張崎臉色白了。

  “若是還不了,一樣讓你生不如死。”

  張崎抖著嘴唇,委屈的淚水刷刷地淌下。

  “再哭就加一倍。”

  張崎瞪大眼睛,努力想將眼淚吸回去。

  仲世煌道:“現在可以滾了。”

  張崎擦了把眼淚,不甘心地朝溫故的方向探頭,被仲世煌擋住後,怕得扭頭就跑。

  他一走,立刻就靜了。

  仲世煌回頭,溫故和白須大仙都老老實實地站著,那眼神,那表情,那姿勢,怎麼看怎麼像在等他訓話。他深吸了口氣道:“你不是說去取身體?”

  白須大仙道:“那麼魔鼎……”

  仲世煌瞄了眼魔鼎,手一引,鼎就飛到他手裡。他將鼎托在手裡,看也不看其他搭訕的仙人,逕自往煌故宮的方向走。其他仙人對他的態度習以為常。高明的煉製師都喜歡獨處,脾氣孤僻才是標配,像青宵這樣樂觀開朗的……一看就成不了大事。

  仲世煌走了一半,回頭見溫故站在原地和白須大仙閒扯,烏雲密布的臉頓時電閃雷鳴。

  白須大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狀忙推了推溫故。

  溫故有千言萬語想問,千言萬語想說,看到白須大仙做了個“稍後詳談”的口型,才戀戀不捨地跟上仲世煌。

  仲世煌見他跟上來,又不理他了,一路進煌故宮。

  煌故宮建在崑崙是經過崑崙首座青盞同意的,不止如此,青盞還送了他一個崑崙出產的石蓮花做宮殿底座,既美觀又可防禦。仲世煌將石蓮花煉製成金色,只要夜裡有月光,一樣很顯眼。

  正值傍晚,漫天紅霞,煌故宮的底座閃閃發光,與紅霞交相輝映,遠遠地就能瞧見。

  溫故看著仲世煌踏上蓮台,進入宮殿,將魔鼎放在殿中,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湊過去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飛升了。”

  脫掉外袍,正要更衣的仲世煌聞言轉身瞪著他。

  他瞳孔漆黑,又黑又亮,瞪人的時候仿佛兩團火焰燃燒,加上那張精緻如畫的面容,彷如畫龍點睛,美不勝收。

  溫故看著看著,就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心中情cháo涌動,幾乎不能自己。

  仲世煌換過衣服,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大木桶,將魔鼎放了進去。

  溫故見他開始煉製魔鼎,不敢打擾,找了個角落坐下,專心地修習起魂修的功法來。

  原本忙忙碌碌的仲世煌突然停下手來,無聲地看著縮在角落裡修煉的身影,面部冷硬的線條隨著凝望時間的流逝慢慢地柔軟下來。

  白須大仙帶著溫故的身體匆匆趕來,就看到“救世主”大人消極怠工,對著角落發花痴。

  81失蹤之罰(中)

  “咳咳。”他咳嗽兩聲,拉回仲世煌的注意力。

  仲世煌淡定地白了他一眼,瞄到他手裡的溫故身體臉色才好看一點,“做你的事。”

  白須大仙低頭答應,抬頭才回過味來:什麼時候他們成上下級關係了?不過看仲世煌乖乖地煉鼎,他忍了這口氣,心裡想著,等崑崙的事情完全搞定,他就躲得遠遠的,遇仲世煌相關就繞著走。

  他將溫故的身體往邊上一放,等溫故醒來。

  溫故修煉時若有所覺,行功到一半就散了,睜開眼睛就看到白須大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大仙。”

  “來試試身體。”白須大仙打起精神,將溫故的身體託過去。

  溫故:“……”要是他試著不好,還能換的?

  白須大仙道:“我怕泡水裡太久,漲了。”

  溫故:“……”這不是泡,是沉屍吧?

  他的手伸到身體裡,還來不及調個位置,就被吸了進去,再睜眼,白須大仙的白鬍子就在鼻翼上方飄啊飄,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白須大仙欣慰道:“能動了就好。”

  溫故坐起來,朝仲世煌看去。

  仲世煌低著頭,一心一意地煉製魔鼎,好似根本不關心這邊的事。

  白須大仙看著有點氣餒的溫故,拍拍他的肩膀道:“照顧小孩子,要有點耐心。”

  在他視線的死角,仲世煌倏地豎起,投來冰冷的瞪視。

  溫故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白須大仙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唇:“其實我這些年也過得很艱難。”

  溫故道:“唉。那你能幫上的忙就更有限了。”

  白須大仙:“……”

  溫故看白須大仙嘴裡含血,要吐不吐的樣子,笑出來:“大仙的提攜與看顧,溫故感激不盡。我知道,若非大仙在,他決不能這麼快就飛升成仙。”

  “這倒不是我的功勞。”面對溫故疑惑的目光,白須大仙嘆了口氣道,“這也是仲仙友福澤深厚,因禍得福,回想那時的情景真是九死一生……”

  原來那日仲世煌看到溫故被喬奣捅刀子,驚怒交集,不自覺地將渾身魔氣都散發出來。要知道雷劫是仙界出品,那些扛雷劫的魔修十有八九是靠各種法器來引開雷劫,哪敢像他這樣與天雷對抗,結果可想而知,天雷與魔氣對沖,引來一場大災。溫故魂魄被彈飛不說,白須大仙、喬奣都遭池魚之殃,受了傷不說,仲世煌更被天雷纏身,動彈不得。為與天雷抗衡,他體內的功法越走越急,竟是欲罷不能。

  白須大仙拖著傷軀上天向雷公電母求情,卻看到兩張苦瓜臉。顯然,此時的雷劫已經不由他們做主。

  關鍵時刻,黃凌神識鑽入仲世煌的腦海,引導雷電入地面,流過身體的那些更用來舒張經脈,調理身體,修習功法。黃凌本就是蓬萊難得一見的奇才,再加上他對雷電有過專門的研究,如何對抗雷劫,利用雷電也是研究項目之一,因此效果出奇的好。

  白須大仙從天上下來,就看到仲世煌在雷劫中漸漸穩定下來,剛要鬆一口氣,就看到喬奣撿起暮海蒼月劍,學著溫故的樣子,朝天一指,引來雷電,朝仲世煌劈去!

  本已漸漸消散的雷電又被重新聚攏來,展開新一輪更激烈的轟擊!

  白須大仙急得想吐血,衝上去拼老命,又被溫故的身體砸了回來。

  喬奣衝著他詭異地大笑,邊笑邊七孔流血。

  白須大仙驚呆了。

  喬奣法力再高也不是劍修,勉強使出引雷之術也是傷身傷體。他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傷勢會越來越重,而且第二波雷電的聲勢比第一波更隆,眼見著荒島被密密麻麻的雷電包圍,他順手將劍she向白須大仙,自己轉身就跑了。

  白須大仙一邊防著自己被雷劈中,一邊抱起青宵,將他丟給雲層上守候的雷公電母。等他安置好人再下去,荒島已無他立足之地。仲世煌被裹在電光之中,不見分毫。他急忙給仲世煌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他有大凶,卻遇貴人逢凶化吉,又給溫故卜卦,卦象顯示他能轉危為安,才稍稍鬆了口氣。

  下方雷電持續了一天一夜,始終未見貴人出現,將青宵送去泡仙潭回來的白須大仙坐不住,請來青盞與湮華幫忙。他們雖不是仙人,但一個是修道者的精神領袖,修為非凡,一個是熬過兩次雷劫的魔修,經驗十足,應是能幫上忙。

  湮華看著雷劫,雙目炯炯:“與我第二次雷劫差不多。此事旁人插不得手。不過他現下的情況不錯,若到強弩之末,雷會相應減少。”

  聽他如此說,白須大仙只好繼續觀察。

  又過了九天九夜,雷勢終於減小。

  白須大仙等人額手稱慶。

  湮華看了會兒,面色不佳:“不對,還有一波。”

  “什麼?!”

  不光白須大仙,連青盞也面露訝異。

  白須大仙的雷達立刻四下掃she,尋找喬奣的足跡。發生這種事,什麼都別想,怪在喬奣身上就對了,反正十次能中八九次,中獎率極高。

  不過這次,卻是錯了。

  引來第三波雷電的並非別人,而是仲世煌自己。

  這是白須大仙事後才知道的。黃凌的神識幫助仲世煌熬過第二波雷劫就知道自己絕對支撐不到煉製成乾坤盪穢鼎,他立刻調整計劃,決定將乾坤盪穢鼎煉製相關的所有知識傳送給仲世煌,至於基礎部分,他只能拜託其他煉製師來傳授。

  對於他的“遺物”,仲世煌沒有推脫,鄭重地接受了。

  黃凌並沒有因此而歡喜。他察覺仲世煌情緒不穩定,雖然兩次雷劫將仲世煌體內的魔氣完全壓制住,可是雷劫能夠洗滌魔氣卻不能洗滌心靈。與仲世煌共享同一具身體的黃凌無比清楚,仲世煌正苦苦壓抑內心的暴躁與戾氣,一旦雷劫結束,他極可能入魔成第二個喬奣。

  若是不能控制魔氣,他煉製出來的不會是乾坤盪穢鼎,而是乾坤造魔鼎。為杜絕隱患,黃凌提出引劫。這對老練的修煉者來說並不是難事。反正雷劫是每一百年要小挨一次,每一千年要大挨一次,為免雷劫出現在尷尬的時間地點,很多修道者會使用些法器主動引雷。

  黃凌雖然沒有準備法器,但雷雲尚在,有溫故的暮海蒼月劍就夠了。

  第三次雷劫比前兩次更加來勢洶洶,足足劈了一百天,顯示出上天對又一個魔修飛升的不滿。

  仲世煌在雷劫中數次昏迷不醒,全靠黃凌神識在關鍵時刻代替他撐住,他們輪流替換休息,竟硬生生地將雷劫熬了過去。

  看著飛升的祥光落在仲世煌身上,黃凌滿足了。不管仲世煌內心多麼陰暗,只要修成仙體,他就算想入魔也入不了,仙體會自覺地將魔氣消除。

  神識消散前,黃凌留下最後一個任務:“務必找回夫人。”

  仲世煌胃好像被重重地捶了一拳,無比暴躁:“他是我的!”

  黃凌嗤笑一聲,煙消雲散。

  聽完整個故事,溫故百般滋味在心頭,既心疼仲世煌,又感激黃凌,情不自禁地握住白須大仙的手:“多謝。”

  白須大仙道:“說來慚愧。為了早日煉製出新乾坤盪穢鼎,仲仙友全情投入,日夜不息,由我擔負尋找你下落的責任……”

  “你說的尋找,不會是掐指一算吧?”這一招,在仲世煌失蹤時,溫故已經見識過了。

  白須大仙道:“不不不,這次算完之後,我還請各路土地搜尋你的下落,可是始終沒有音訊。”

  “也難怪你,”溫故靠過去,低聲道,“其實我這次……”

  “啪”的一聲,一隻鼎耳被仲世煌掰斷了。

  白須大仙:“……”啊!這是上古神物啊!

  溫故:“……”呃,這東西看上去挺硬的,不知道手痛不痛。

  面對兩人詭異的注視,仲世煌淡定地拿出萬能膠在斷裂的位置上抹了抹,然後將鼎耳粘了回去,然後在外面貼了好幾圈膠帶。

  白須大仙抽著嘴角解釋:“仲仙友雖然飛升,但保留了很多凡間的習慣。嗯,對煉製乾坤盪穢鼎提供了不少新思路。”啊,啊,啊!外表破爛得這麼明顯,要他怎麼對其他人解釋這貨就是兢兢業業地維護人界上萬年的神物乾坤盪穢鼎啊!成仙以來第一次想死!

  白須大仙身上散發的低氣壓讓溫故無法忽視。他安慰道:“不是有個新鼎嗎?”

  “比這個大。”

  “應該能遮住吧?”

  溫故見白須大仙心情仍然低落,建議道:“凡間喜歡在東西上面罩個罩子,不知道能不能給乾坤盪穢鼎定製一個。”

  白須大仙擊掌:“好主意!咳,我是說,像乾坤盪穢鼎這樣的功臣我們早就該給點獎勵啦,總不能老讓它赤身裸體地日曬雨淋。”溫故回來得太好了,總算有人給仲世煌擦屁股。

  82失蹤之罰(下)

  仲世煌的目光隱晦地在兩人臉上掃過,又低頭繼續煉鼎。

  溫故和白須大仙繼續嘮嗑。

  白須大仙問起溫故這幾年的經歷,溫故說了,隱去山主與他的一魂一魄可能發生的故事,只說山主把持碎魂洞,不容人輕易來去。

  白須大仙聽說呂恆為了讓他離開,可能魂飛魄散,“啊”了一聲,下意識地算了一卦,又皺了皺眉。

  “如何?”

  白須大仙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溫故眼睛一亮道:“呂恆尚有生機?”

  白須大仙搖頭晃腦:“天機不可泄露。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放心就是。”

  溫故放下一頭心事,又想起另一件事來:“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仙知否當初呂恆血洗喜宴的原因?”

  白須大仙嘆息:“心魔。他與盛子懷朝夕相對,情根深種,卻不敢言明,久而久之,造就心魔,本是苦苦壓抑,偏遇盛子懷成親,他一時控制不住,入了魔道。一入魔道,理智全無,才做下難以彌補的惡行。”

  溫故道:“呂恆不是結元嬰失敗嗎?”

  “我得知他入魔,急忙聯絡修真界高人,想要幫他修成元嬰重回正道,可惜功虧一簣。他入地府之後,萬念俱灰,不肯入輪迴,日日夜夜在冤魂處遊走,後來竟冒魂飛魄散之險,受百鬼啃噬之苦,為那些怨鬼誦讀經文,消弭怨氣,如此三百載,積滿功德,方才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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