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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管他,我們找你二叔去。”清風變回人身,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眼前黑蒙蒙的,誰都看不見誰,只有雍懷自己知道自己嘴角翹了起來。

  “啊,不行,我們要去。”清風拉著雍懷往吹響骨笛的方向走,一拉沒拉動,“怎麼了?”

  雍懷沉默了會兒,幽幽道:“我們在這裡分手吧。”

  清風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要。”

  雍懷道:“我要去找二叔。”

  “先找白僵幫你延年益壽了再去。”

  雍懷沒反應過來,繼續幽幽地說道:“你去找你的飛僵,我去找我的二叔,延年益壽什麼的……延年益壽?”

  清風道:“吸血花是白僵的親信,她一定有辦法救你。”

  雍懷心動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有活下去的機會當然想試一試。“嗯。”他先穿好自己的衣服,再將外套套在清風的身上。

  清風吐了一個拇指蓋大小的小火粒,一跳一跳地在地上照明,自己和雍懷一起躡手躡腳地朝笛聲發源地摸過去。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就是阿思、阿想看到大怪魚屍鯉的地方,四周空空蕩蕩的,只有一根根石柱和一個個高低起伏的小山坡。第一次來這裡時,一共是三人一龍,再來,卻剩下一人一龍,雍懷的心情因懷念而沉重,越發沉默。

  清風以為他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跟著不說話。

  雍懷跟著走了一陣才知道笛聲聽著近,實則比想像中遠得多。

  “還要多久?”他問。

  砰!一聲撞擊搶答。

  清風聞聲臥倒。

  雍懷遲疑了一下,蹲下來。

  本來蹦蹦跳跳的火粒突然熄滅了,緊接著,一道白灰色的光閃過,隨即是一個人影。

  飛僵?!

  原本蹲得悠悠然的雍懷當機立斷地撲倒在地。

  他和清風藏在一個略高起的小山坡後面,除非站在山坡上方,否則絕難察覺。飛僵的注意力都在地上這個被水袖捆成一個大粽子的殭屍身上,自然沒有登高遠眺找人的閒情逸緻,所以這個地方暫時十分安全。

  那道白光碟桓於飛僵和地上粽子的上頭,如同清風的火球,在黑漆漆的墓穴中劈出一道淺色光亮,映照著一站一躺、一高傲一狼狽的兩個身影。

  飛僵冷聲道:“我找了你很久。”

  地上的身影發出兩聲意味不明的“呵呵”。

  一聽這聲音,清風就愣住了。這聲音分明是……紫僵?他悄悄地往山坡上爬了半米,果然看到紫僵老神在在地躺在地上,身上裹著白色的長布,仔細看便知與飛僵身上的衣料是一樣的。

  飛僵道:“除你之外,還有誰?”

  紫僵道:“白僵、二毛、綠僵、小龍、屍鯉和……你。”

  “敬酒不吃吃罰酒。”飛僵甩袖,紫僵被水袖捲起,在空中頓了頓,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紫僵伸了伸胳膊腿,嗤笑道:“摔不死我的。”

  飛僵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暴曬如何?”

  “再好不過。”紫僵懶洋洋道,“我本來就活膩了。”

  飛僵道:“是麼?”

  “我本來就是一個死人,如果不是你和你的主人把我從地底下挖出來,我早該入土為安了。”

  “主人讓你重生。”

  “他沒問過我的意見!”

  “你娘生你的時候也沒問你意見。”

  “……”

  清風點點頭,對雍懷小聲道:“有道理。”

  雍懷側頭和他咬耳朵:“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清風愣了愣:“記事起就在這裡了。”

  紫僵突然大笑起來。

  飛僵道:“你笑得真淒涼。”

  “因為是對著你笑。”

  兩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讓誰。清風還是頭一次聽這麼精彩的辯論,一時也忘了要不要出手這個問題,只想著多看一會兒。

  飛僵道:“你嫉妒。”

  紫僵停下笑聲:“我憐憫你。”

  “將死之身,且逞一時之口舌。”

  “助紂為虐,身陷迷局不自知。”

  “不自知的是你。主人賦予你永生,多少人夢寐以求!”

  “他只是想奴役我,怎能與父母生養之恩相提並論?”

  飛僵淡然道:“人類生命短暫才想傳宗接代,父母之愛不過是人類習慣的思考方式。饑荒時,多少父母易子而食,貧窮時,多少子女被賣為奴僕,可見人類之愛根本不堪一擊。主人是神,神對天地萬物生靈之愛,方永恆不變。”

  雍懷心裡對主人身份的疑惑越來越深,暗道:該不會是挖到伏羲、女媧等上古大神的墓了吧?要是這樣,倒能解釋為什麼墓里有這麼厲害的守墓怪。

  紫僵冷笑道:“他若愛天地,為什麼要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他若愛萬物生靈,為什麼要奪取人類的生命、吸食人類的血液?說到底,他不過是被天地遺棄的妖怪罷……”話聲未落,他的身體毫無預警地砸向石柱。

  石柱崩裂,落石嘩啦啦地壓在他的身上,卻壓不住他張狂的笑聲。

  飛僵面色陰沉。

  清風從未見他的臉色這麼難看過,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爪子緊緊地抓住雍懷。

  雍懷低頭看了一眼,反握住那隻覆蓋著細細碎碎的白色鱗片的爪子,好在是石身,抓得再緊也不怕被爪子刮痛。

  “你殺了我也沒用。這裡已經被發現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闖進來。”紫僵慢慢地坐起來,譏嘲地看著他,“總有一天,他們會成功的。”

  飛僵道:“你洩露的?他們手裡的地圖是你畫的。”

  雍懷豎起耳朵。他早就覺得二叔和孫賦生熟悉這裡,卻不知道源頭竟然是地宮裡的殭屍。

  紫僵慡快地承認:“是我。”

  飛僵盯著他,慢慢地點頭:“是三百年前逃出去的那個工匠。”

  “我花了很大工夫才把他弄出去。”

  “若非主人想讓你們住得舒服一些,根本就無需找那些工匠來。”

  紫僵笑得幾乎停不下來,斷斷續續地說:“覓食而已,何必找這麼崇高的藉口?我承認,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笑的笑話。”

  “這只是原因之一。”

  “這是唯一原因。上次你找工匠是什麼時候?快三百年了吧?算算時間,你又該找下一批食物了。這座地宮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得快不認識了。”

  “或許你從來就沒有認識過。”

  紫僵居然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太沉不住氣了。應該多點耐心,再等等的,等到再熟悉一點。”

  “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

  “……的確可惜。”

  飛僵道:“大毛和小小毛是你的同夥?”

  “大毛是,小小毛不是,他只是愛黏著大毛。”

  “得到他們的死訊時,你在想什麼?”

  紫僵笑得:“我在想,真好,他們解脫了。”

  “還有一個問題。”

  “這裡有兩張嘴巴,一張長在你臉上,一張長在我臉上。你可以選擇問或不問,我可以選擇說或不說。”

  飛僵面色倏然冷厲:“你從哪裡弄來火神的火種?”

  “回答了你這麼多問題,你終於問到一個我不想說的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能查得到。”

  “既然你查得到,又何必我來說?”

  飛僵挪步,腳尖踩住紫僵的褲腳,紫僵一扯,褲子裂開了,從腳踝到大腿,一長條的紫色肌膚。

  紫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腿,驚愕道:“你對我還有這個意思?”

  “……不小心。”飛僵面無表情地懊惱自己的心慈腳軟,剛剛就該跺斷他的小腿骨,猶豫什麼,“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紫僵虔誠道:“我希望你幡然悔悟。”

  “讓你說遺言,沒讓你說天方夜譚。”

  紫僵眨了眨眼睛:“天方夜譚你也知道?看不出你挺博學。”

  飛僵看著他:“不必再這麼拖延時間,白僵和二毛都不會出現。”

  紫僵淡定地問道:“是嗎?”

  “綠僵正帶著他們在最上層抓人。就算他們聽到笛聲趕回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路。畢竟,這是兩個地宮。”

  兩個地宮?

  雍懷看向清風,清風也是頭一回聽說,一臉茫然。

  “一個是主人親手鑿的,一個是工匠後來建造的。”飛僵好心地解釋道,“當兩個地宮交匯,就會變成一個全新的地宮。兩個地宮的墓道縱橫交叉,錯綜複雜,就算白僵和二毛在這裡待了數百年,也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出路。”

  清風似懂非懂。地宮的內幕像要浮出水面,又像沉入了更深更黑的水底。

  雍懷晃了晃他的手,低聲說道:“我們去第一層。”飛僵說綠僵、白僵他們在抓人,這裡除自己以外,唯一活著的人應該就是二叔。既然他要找的人在上面,自然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被他這麼一晃,清風回過神來,突然站起來道:“我要救他!”他本對生離死別沒什麼概念,可親眼看到阿思、阿想在面前斷氣,他才知道眼睜睜地看著親近的人死亡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不,簡直太讓人難過了。他不想讓難過重複。在地宮的殭屍里,紫僵和他的關係最好,他教他幻影術,他借他白玉傘。

  “我和他是朋友。”清風說。

  雍懷有些訝異又有些愧疚和失落。是了,清風畢竟是守墓怪,他有他的朋友,有他的職責。為了自己,他已經犧牲太多。再說,比起飛僵,他對紫僵的印象更好,因為紫僵更像人類。“好,我幫你。”清風幫了他這麼多次,這是他回報的時候。

  山坡下面的兩個殭屍仿佛都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

  紫僵低頭沉思半晌,仿佛想通了什麼,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一直疑惑你讓工匠們建造的機關為什麼只能手動,無法自動啟用,原來不是不能,而是需要兩個地宮交匯。不用問了,讓地宮交匯的機關自然只有你和主人知道。”

  飛僵倒沒有否認:“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安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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