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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僵道:“算算時間,太陽也該出來了。沒想到我還能夠再看一次日出,我是否該感激你補償我這數百年來不見天日的苦痛?”

  “我只是想看著你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紫僵灑脫道:“死了就死了,還留個屍體做什麼?灰飛煙滅好,灰飛煙滅乾淨。”

  “不要!”清風從山坡上衝下來。

  紫僵側頭,沖他微微一笑,用嘴形說著:保重。

  “飛僵!”清風噴出一個火球,去勢又疾又凶,讓他嘴唇都被燙了一下,不由痛叫一聲,又看到飛僵抓起紫僵,心裡更急,嘴巴忙不停地叫道:“住人!”

  主人?

  飛僵一頓,遲疑地回頭。

  清風意識到自己喊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住手,放人!”

  “放手。”

  “我不。”清風抱得更緊。

  雍懷跟在清風身後,趁兩人糾纏,冷不丁地衝上去搶紫僵。紫僵雙手飛快地做了起結印。

  飛僵眼神一冷:“找死。”

  雍懷手指剛碰上紫僵身上的水袖,就被抽了開去。

  清風手臂一滑,懷中已空,躺在地上的紫僵被一道白光拎起,一閃而逝。

  “紫僵!”

  清風呆呆地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雍懷疼惜地起身抱住他。

  清風垂下雙臂,沮喪地耷拉著腦袋:“都死了。”

  雍懷心中更痛。

  黑暗中的兩個人就像兩隻受傷的小野獸,互相舔舐傷口,無助地面對著未知的明天。

  “我們走吧。”清風率先恢復過來。

  雍懷遲疑了會兒才站起來。

  清風又吐了個小火粒,跳到雍懷的腳邊。“我們去第一層找白僵和你二叔。”他又說了一句,卻看到雍懷半天沒動靜,轉頭看他,卻被他的手擋開了。

  “怎麼了?”

  雍懷轉過身,半蹲下:“我背你。”

  清風疑惑道:“為什麼?”

  “你背過我,我卻沒有背過你,不公平。”

  清風滿心歡喜,卻有些不放心:“我很重。”

  “我很壯。上來吧。”

  清風雙手搭著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背上,跳了上去。

  雍懷將他背起來,慢慢地往前走。

  “快點,我們要找到白僵,把你變回人的樣子。”

  “……好。”

  “那快點啊。”清風摟著他的脖子催促。

  雍懷邁步子的速度稍稍加快,但對清風來說,仍是不疾不徐的樣子。

  他抬頭看前路,火光照耀之處終究有限,光團外,黑暗如霧,無可預料,仿佛無窮無盡。

  清風臉枕著雍懷的頭髮,痴痴地問:“人成親的時候要做什麼?”

  “拜天地。”

  “成親為什麼要拜天地?成親是兩個人的事,要拜也該拜我們自己。”

  “最後夫妻交拜。”

  “那你剛才又不說。”

  雍懷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有比交拜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

  “山盟海誓。”

  “哦哦哦,那我們誓啊!怎麼誓?”

  “諸如,海枯石爛,天長地久之類。”這時候雍懷知道石化的好處了,臉皮厚,不怕紅。

  清風突然擁緊他:“我們海枯石爛,天長地久。就這樣?”

  雍懷一眨眼,感覺到面頰裂開的fèng隙掉了一小塊碎石下去。

  路,終究走到了頭。

  前方光亮撕裂黑暗。

  清風眼前一亮,就看到飛僵站在白光里,無聲地看著他們。

  雍懷謹慎地停下腳步,手裡緊緊地抓著清風的小腿。清風想跳下來擋在雍懷身前,他卻始終不放手。清風只好趴在雍懷的背上,對飛僵怒喝道:“你還想怎麼樣?”

  口氣里的薄怒和厭煩讓飛僵嘴唇微抿,直接無視他,盯著雍懷道:“你吸了吸血花的汁液?”

  清風激動道:“你……你知道怎麼解?”

  飛僵看雍懷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具屍體:“無解。”

  “不可能!”清風還是很激動,之前是開心的激動,現在是憤怒的激動,“一定有辦法的。飛僵,紫僵都說你博學,你一定知道吧?”

  這個馬屁被拍得一點都不舒服,飛僵覺得很膈應,冷冷地說:“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

  “知。”

  “……”飛僵主動換說辭,“他不適合你。”

  “那就想辦法證明啊。”清風握拳,“他死得太早的話,就不能證明你的話對不對了。”

  “他是人類,活著就會離開這裡,一樣無法證明。”

  “他會留下來。”

  “不會。”

  “會。”

  “……”

  “而且,”清風道,“我寧願他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願意他死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飛僵道:“很簡單,讓他死遠一點。”

  “不死好不好?”

  “這不是你能夠決定的。”

  “我去找白僵!吸血花是白僵的親信,她一定有辦法。”

  飛僵挑眉道:“誰告訴你吸血花是白僵的親信?”

  清風一臉“你別想騙我”的樣子:“綠僵說的。”

  “你相信他?”

  “……”清風被問住了。

  “吸血花是主人的。”

  清風眼睛一亮:“主人一定知道救雍懷的辦法!”

  “想見主人,先過我這關。”飛僵站在那裡,白光照著白衣,給他披上一層銀色光環,將高大的身軀拔得越發高大,猶如不可逾越的雪山。

  “別去。”雍懷抓著清風的小腿更加用力。

  清風被捏得痛,輕呼一聲。

  雍懷如夢乍醒,慌忙鬆手。

  清風趁機跳下來,抓住雍懷的手,挺胸昂頭,不屈地瞪著飛僵。

  飛僵盯著他們交纏的手,眼睛微眯,抬起手,袖如閃電,想掠過清風將雍懷揪出來。但他一動,清風就跟著動,死死地擋在雍懷面前。水袖擦過清風的面頰,留下一道血痕,血珠飛濺出去,正好落在雍懷的眼角下。

  雍懷眼角一痛,伸手去擦,卻摸到一片乾澀。

  飛僵擰起眉頭,眼裡含著一層惱怒:“你也想背叛主人?”

  “我只想救他。”

  “可惜你什麼都救不了。”飛僵冷漠地轉身,怒意從口齒間漫溢出來,竟有些失控,“他死定了!”

  清風看飛僵走遠,轉頭看雍懷,微弱的光線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發覺他不同尋常地安靜。他噴了個火球,火光驟亮,雍懷卻沒什麼反應,呆滯的目光好半天才對上清風焦急的面容。

  雍懷輕聲道:“我沒事。”

  清風盯著他額頭裂開的細紋:“為什麼不告訴我?”

  雍懷低頭,靠著他的肩膀,身體慢慢地滑下來。

  清風慌忙攬住他的腰,入手就一涼。薄薄的布料讓雍懷的身體在清風手下無所遁形。他摸到雍懷腰際的位置,一條裂痕順著腹肌橫到另一邊,再深一點,腰就會裂成兩半。

  清風倒吸一口涼氣,一面摟著他坐下,一面驚道:“怎麼辦?”

  雍懷躺在他的懷裡,仰頭看他:“你的頭髮已經白了。”

  “啊?”

  “再急也不會更白。”

  “……不好笑。”

  雍懷閉上眼睛:“我乾的本來就是下九流的勾當。入門那一天師父就說過,做這一行比刀口舔血的營生還危險,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說好處,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哪天在幹活的時候死了,可以和地主擠一擠,省了買棺材的錢。”

  “……也不好笑!”清風有點生氣。

  “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清風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雍懷白生生的面容在火光下仿佛散發著光彩,讓他想到“玉樹臨風”四個字。從此,自己的目光就黏著他,再也收不回來。

  雍懷想起初遇,嘴角顫了顫。

  清風低頭,在他臉上找了半天的位置,最後視線落在他額頭的細紋上。

  雍懷喃喃道:“地宮很危險。別得罪飛僵。”看到飛僵和紫僵之後,他發現守墓怪一樣會面臨危險。

  “好。”清風答應得很慡快。

  “壞習慣要改一改。”

  壞習慣?清風想來想去只想到一條:“幫助擅闖者嗎?”

  “……”雍懷有種被打臉的感覺,“立場搖擺。”

  清風辯解道:“我很堅定的!”

  “是嗎?”

  “我發誓,我對每一份友情都會很堅定!”

  “……”如果雍懷沒有被石化的話,現在已經被氣得內出血了吧?他悶哼一聲,感覺到腰際的fèng隙更寬了,肩膀開始鬆動了,大腿有點不聽使喚。

  清風抱著他,對他的一舉一動再了解不過,緊張道:“怎麼了?”

  雍懷什麼都沒說,只是姿勢彆扭地靠著清風。其實,他的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他知道他現在的瞳孔里映出的一定是清風焦急的面龐。這是這個地宮裡,他所能感覺到的最後的美好。

  清風看著他,心肝都擰了,顫聲道:“我去求主人把你變成殭屍。”

  “別去。”

  “為什麼?”

  “紫僵的臉是紫色的,不好看。”

  “你可以當白僵,白僵臉白白的,是殭屍一枝花。”

  “……我不想當小白臉。”

  “那當飛僵?”

  “……我不喜歡他。”

  “當毛僵吧?像二毛那樣,毛茸茸的,摸起來很舒服。地宮裡毛僵的數量是最多的,有三個。”

  “我知道,死了兩個,大毛和小小毛。”

  “如果你當毛僵的話,可以叫咪咪毛。”

  ……死都不當!

  雍懷道:“我喜歡做人。”

  清風不解:“為什麼?殭屍比人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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