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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皺眉道:“你吸了這麼久,也該吸飽了,快放回來。”

  吸血花嘚瑟地顫抖著,仿佛譏笑他的天真。要是它能開口,一定會說:人血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想要拿回去,求我啊。嘿嘿,求了也不給你!

  “你……”清風剛說了一個字,就看到對面的牆壁出現一道垂直的裂fèng,向兩邊無聲拓寬,雍懷飛快地從裡面鑽了出來。河東魚家的看家本領之一就是縮骨功,此技之神奇看雍懷如此高大的身量能在一掌余寬的fèng隙中靈活出入便可見一斑。

  他出來之後,fèng隙自動合攏,除非湊在牆上細看,不然絕看不出裂fèng。

  清風習慣了墓道時不時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機關,看雍懷沒事,正要把提在喉嚨里的心放回去,就看到雍懷舉著匕首,發瘋似的砍向吸血花。

  不知道吸血花是忌憚清風還是忌憚瘋子,昂著花朵,順著兩邊的牆壁,飛快地避開。

  清風見阿思從身邊滑過,立刻將手中的阿想拋給雍懷,轉身去追。

  雍懷瘋歸瘋,腦海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看到龐然大物丟過來,第一反應就是……躲開。

  被吸血花吸得昏昏沉沉的阿想自由落地五秒鐘之後,終於感到了屁股和背脊上的疼痛,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

  雍懷看清楚他的面目,忙將他扶起來。

  阿想張了張嘴,幹得起皮的嘴唇透著一層近乎黑的深紫,半天才出聲:“誰摔我?”

  雍懷面不改色道:“吸血花。”

  “吃了就丟……太不是人了。”阿想翻白白眼。

  雍懷怕他昏過去,用手指掐他的人中。

  阿想過了會兒才道:“誰掐我?”

  雍懷剛要開口,就聽阿想接著說:“別……別想推給……吸血花,它沒長……手指。”

  “我掐的。”雍懷扶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水囊,拔開蓋子,湊到他唇邊。

  阿想想搖頭,但看上去像顫抖:“不行了……留著,自己。”他想起什麼,眸光閃了閃。

  雍懷以為他來了精神,正要高興,湊近看卻是淚水。

  “師父,師父……”

  想到師父、三師叔的結局,雍懷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我會帶你離開。”他努力地說服著他,也說服著自己。

  阿想抬眸,搭在胸前的手指突然攥住自己的衣服,用力地說:“小心,花……有毒……一定要……活下去,魚家……”聲音到最後,弱不可聞。

  雍懷低下頭,耳朵湊在他漸漸僵硬的唇邊,佯作側耳聆聽的樣子,貪婪地感受著耳畔的溫熱,這是阿想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氣息。沒有金縷玉衣,沒有鮮花,連一張床都沒有,也沒有妻兒送行,只有一個同門師兄。

  雍懷眼眶漸漸濕潤,求生的念頭出奇地清晰。

  師父、三師叔死了,阿想死了,小晴……

  “搶回來了!”清風帶著一陣清風跪倒在他的身邊,手裡捧著被折騰得氣息越來越虛弱的阿思,一臉邀功地笑,“雍懷,我能幹吧?”

  雍懷放下阿想,去探阿思的脈搏,發現跳動得十分不規律,好似彈古箏一般,忽疾忽緩。

  阿思被晃來晃去晃得暈頭轉向,此時眯著眼睛看了看四周,看到阿想的屍體,大吃一驚,“我……我靈魂……出竅了?死了?”他們是雙胞胎兄弟,生長經歷相似,性格喜好相近,成年後的兩張臉就像鏡子裡鏡子外,就是小時候鬧著玩,阿想左臉被留了一道疤。此時阿思滿腦子都是“我快死了”“這次死定了”“死得好悽慘”之類的情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雍懷抱在胸前,嘴邊湊了個水囊。

  阿思順勢喝了一口,又嗆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起伏不定,像是喘不過氣來。

  雍懷拍著他的肩膀,發現他的嘴唇和阿想一樣呈現紫黑色,心中又驚又恐,沖吸血花吼道:“你下的是什麼毒?”

  吸血花和清風搶阿思,被清風的四個火球逼到牆角,所有的枝葉都可憐兮兮地蜷縮在一起,像綠色的大仙人掌,聽到雍懷沖它吼叫,不服地伸出枝葉抗議。

  清風皺眉。火球嗖嗖地上下跳動,一會兒排成正方形,一會兒排成菱形,像輪盤一樣旋轉變化。

  吸血花蔫蔫地縮了回去,對著清風討好地搖了搖枝葉的中間部分,仿佛扭臀。

  清風問它:“你有沒有下毒?”

  吸血花飛快地搖頭,所有的花枝統統舉起來,以示清白。

  “它說它沒有。”清風對雍懷道,“我相信它,它這麼蠢,不會撒謊的。”他看著阿思在火光下依舊發青的面容,低聲道:“他也活不成了嗎?”

  雍懷置若罔聞地抱著阿思。他是孤兒,從小被師父收養,師門如家,師父、師叔、師兄弟的“師”字都可以去掉,在他心中,他們都是他最親的親人,可是在短短兩個時辰里,他相繼失去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他痛恨這種無能為力!

  “阿想他……”阿思抬起手指抓住雍懷的衣服,定定地看著雍懷。

  雍懷喉嚨乾澀。他深深地知道,這雙望向自己的充滿期待的眼睛背後是萬劫不復的絕望,經不住一點打擊。

  “阿想?”蹂躪了一通吸血花的清風退回來,抓起阿想的屍體,不等雍懷阻止就湊到阿思面前,“喏,這裡,死了。”

  阿思瞳孔收縮,一口氣梗在脖子裡,差點吸不上來。

  雍懷生怕他接受不了,一併去了,急忙將阿想的屍體挪到身後,安慰他道:“迴光返照,會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

  “假的?”阿思問。

  雍懷點頭。

  “回光……只有自己看得到……吧?你怎知道?”

  雍懷語塞。

  “小晴,”阿思頓了頓,語氣有點變調,帶著點哽咽,帶著點顫抖,“她……”

  雍懷握在水囊上的手指收緊,暴起的青筋像從身體裡爆發出來的憤怒,硬生生被皮膚壓住了。他冷靜地說:“我會找到她。”

  “我喜歡她。”

  “……我知道。”少男少女,青梅竹馬,難免產生懵懵懂懂的情愫。雍懷少時好奇男女之事時,對小晴也有些異樣的情感,只是年紀稍大,就將這些情感轉化成了兄妹之情。

  阿思道:“水。”

  雍懷扶著水囊想往他嘴裡倒水,卻被他拒絕了。

  阿思抬起手,輕輕地搭在水囊上,慢慢地閉上眼睛:“我休息,休息休息……”

  雍懷垂著頭,將他摟緊。

  他們誰都沒有提離開的事,只是沉默著,靜靜地享受著彼此的最後時刻。

  清風搔首撓腮地在他們旁邊轉來轉去,突然沖向吸血花,扯著一根花枝到雍懷面前:“雍懷,別難過。它最壞了,你撓它,抓它,蹂躪它吧。出出氣!”

  雍懷感受著懷中的身體漸漸僵硬,起身抱著他走到之前裂開一條fèng的牆邊,飛踹了一腳。

  “雍懷,”清風看著心疼,將手中的吸血花精扯成了一小段一小段,被斷開的半截吸血花嗖地縮了回去,“要不你踹我吧。我屁股軟,比牆好踹。”

  雍懷不語,只是又踹了一下!

  牆壁被踹得震了震,裂fèng出現,朝兩邊扯開。

  雍懷想將阿思推進石fèng里,卻發現石fèng太小,根本推不進去。如果阿思還活著,以他的縮骨功進出當然沒有問題,現在除非將骨頭打折。

  清風看雍懷一會兒將阿思掰彎,一會兒將他掰直,一會兒將他側過來,一會兒將他翻過去,努力半天沒結果,乾脆走過去,抬腳用力踹牆,打算將裂fèng踹成裂洞。

  原本就搖搖擺擺的墓室被踹之後晃得更狠,墓室頂端都墜下了土塊,仿佛再一下就會整塊掉下來。

  吸血花不滿地聚攏來,變成綠色牢籠,無聲地將他們圈在三面吸血花枝一面牆壁的合圍之中,順便分出幾根花精充當擎天柱,頂住墓室頂。

  雍懷感覺到一絲危險,驀然回頭。一朵花的淺黃色花蕊散發著淺淺的光澤,仿佛轉動著算計的眼珠,正對著他。他還沒想到它想幹什麼,邊上想再踹幾腳的清風就被一根花精纏住腳踝,被毫無預警地捲起來甩到一面牆壁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清風完全沒意識到怎麼回事,只覺得後背重重地撞在牆壁上,他不太痛,可牆塌了。

  “雍懷!”他本能地發出吶喊,卻被壓在土下。不過半秒,他又從土裡跳出來,揮著塵,卷著土,朝雍懷的方向衝去。

  雍懷和阿思、阿想的屍體都被吸血花團團圍住,從外面只能看到一團巨大的綠色花藤不停地滾動著,吸血花不停地疊加,枝與枝之間緊得密不透風。人在花藤團里,就算不被勒死也會被活活悶死。

  清風眼睛一紅,體內一股奇異的力量衝破了桎梏,只覺得身體漸輕,意識卻模糊起來——金色龍眼中,天真之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銳利的鋒芒。

  “吼!”

  一條龍橫在半空。

  吸血花一時間竟被鎮住了。

  清風身體一扭,連續噴出火球,小炮一樣,不斷地砸在花藤上。吸血花燒起來,火光彤彤,墓室亮如盛夏正午,白花花的,格外耀眼。

  吸血花被燒之後竟不逃,有氣無力地扭動著,連反抗之力都沒有,軟趴趴地任火焚燒。地上,血水滴滴答答地從斷開的花精里淌出來,色澤如鏽跡一般,紅中透黃。

  清風在空中轉了一圈,突然落在地上,身體恢復成人形,好一會兒才迷迷瞪瞪地醒過來,茫然地打量四周,目光掃到吸血花球時面色一緊,立刻起身用爪子拼命地扒著花藤,扯了半天終於扯出了雍懷的胳膊,但入手硬邦邦的手感讓他愣了愣。他記得雍懷手臂的感覺,雖然不軟,但絕沒有這麼硬,石頭一樣。

  他捏了捏,又捏了捏。衣服是對的,但手感……真的差好遠。

  火球將吸血花燒得七七八八,擋在兩人中間的吸血花精突然七零八落地掉落下來,如花精雨,“雨水”掛在龍角上,又如步搖晃動。

  雍懷站在那裡,一尺遠的地方。

  鼻子還是鼻子,眼睛還是眼睛,漂亮的五官沒有變化分毫。可是,皮膚卻變了。白皙的肌膚變得暗沉,灰不溜秋的,給精緻的五官打了折扣。他嘴角咬著一根比拇指更粗的吸血花精,汁液從他嘴角流淌下來,襯著那張灰撲撲的臉,就像一座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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