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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安之若怡,只是慚愧地說,苦了范大夫、種大夫和國內的父老兄弟。

  他雖然沒學過中原的禮儀文化,卻自有一手收買人心的功夫,這也是計然和范蠡沒有響應趙氏計然邀請,拋棄越國的原因,如今勾踐好似陷入羑里之囚,若棄他而去,就再沒臉存於世間了,此非君子所為也。

  就這樣過了三年,勾踐隱忍的能力越發爐火純青,那張鷹梟般的臉上竟看不到半分不滿的神色,就像是認命了一般。

  第三年開春的時候,吳王夫差登上高台遠眺,不經意見看到越王及夫人、范蠡坐在滿是臭烘烘馬糞的廄苑邊,雖然衣著粗鄙,灰頭土臉,但君臣之間的禮節仍保持著,夫婦之間也仍然舉案齊眉。

  夫差年已而立,也有了幾個兒子,但他來自宋國的夫人卻在去年逝世了,江南卑熱,丈夫早夭,婦人也容易得病。

  夫人死後,夫差有些鬱鬱不樂,見此情形,他心中有所感觸,婦人之仁開始泛濫,便對旁邊的伯嚭道:「越王雖然無道,卻不失為是一個有氣節的人,范蠡也是一位有操守的賢士。彼輩雖然處於窮厄之地,卻沒有失君臣之禮,寡人真為他們感到悲傷。」

  伯嚭這三年來拿越國的賄賂拿得手軟,早已成了越國在吳國的利益代言人,他見機會不錯,便笑道:「大王以聖人之心,憐憫困厄之奴,仆臣也深為感動。」

  被伯嚭一捧,夫差洋洋得意,腦子一抽,或許是覺得三年來貓玩耗子的遊戲玩膩了,或是折辱越王已經無法滿足了,便說道:「寡人不忍心看到越王君臣這般困窘,因而想赦免他,大宰覺得如何?」

  伯嚭當即應和道:「臣聞無德不復,大王垂仁恩加越,越豈敢不報!?」

  夫差又猶豫了:「只是相邦那……」

  三年下來,伯嚭和伍子胥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兩人在朝中的黨同伐異越來越激烈,雖然伍子胥根深蒂固,但伯嚭有夫差在背後暗中支持,也能和伍子胥斗個平分秋色。伯嚭當然知道,這是吳王的權衡之策,利用自己分伍子胥之權,卻又不徹底鬥倒白髮老傢伙,所以他得自己爭取,但凡陰損伍子胥的機會,他從不放過!

  他便笑道:「大王才是吳國的君王,越君的生殺予奪,都應該由大王按照內心的想法行事,相邦也只能服從。」

  此言正中夫差下懷,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擺脫伍子胥和吳王闔閭的影子了,而勾踐的事,正是一個好機會!

  於是他便想要乘著伍子胥去朱方監督造舟之時,選擇吉日赦免越王一行……

  「吾等能回國了!」

  從伯嚭處得知此事後,越王勾踐君臣自然欣喜不已,他是一個隱忍的殘酷的人,在吳國受的每一份委屈,如馬吏的鞭子,豎人的白眼恥笑,都牢記在心,他日必將百倍奉還!

  但隨著夫差承諾赦免他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勾踐也日漸焦慮起來,因為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果然,伍子胥結束在朱方的監造任務,提前歸來,在他聽聞此事,急入吳宮後,事情開始起了變化……

  先是吳王再度召見勾踐,還要求范蠡隨行,而前來傳話的王孫駱話語嚴厲,似乎代表了吳王的心情不佳。

  是日,勾踐伏於前,范蠡立於後,夫差則一改對他們的態度,慢吞吞地處理著政務:范蠡看得真切,他用的是紙,從魯國進口的紙。

  伍子胥是成熟的政治家,雖然曾在趙齊大戰時給齊國人出主意,想用齊國制衡越來越強大的趙氏,但現在吳楚矛盾更大,所以他主張與趙氏維持原來的關係。畢竟趙氏已經控制魯、曹,宋國也投入其懷抱,北方大半貿易都被子貢操持,若是趙氏來一出貿易禁運,沒了北方的糧食、布帛、手工製品,吳國貴族是受不了的。

  由此看來,夫差在偏寵伯嚭之餘,也還在聽從伍子胥的一些建議,范蠡心中咯噔一下,頓時覺得不妙。

  夫差雖然保持了斷髮文身,但這是為了迎合國內的民眾,他畢竟受過季札教育,寫一筆字還是可以的,這一點,越國就差得遠了,不多的一點文化,還是靠少量來自楚國和中原的落難貴族傳入的。

  在紙上畫下幾筆鳥蟲篆字後,夫差才看了勾踐一眼,隨即目光轉向范蠡。

  「寡人聞貞婦不嫁破亡之家,仁賢不官絕滅之國。如今越君無道,國已將亡,社稷壞崩,身死世絕,為天下笑也……」

  他這是當著勾踐的面直接說的,勾踐心中大駭,連忙稽首認罪。

  夫差卻不為所動,繼續對范蠡道:「子本為楚人,受越君殃及俱為奴僕,豈不鄙乎?寡人慾赦子之罪,子若能改過自新,棄越歸吳,在越國是大夫,在吳國仍是大夫,汝意下如何?」

  ……

  手指扣緊肉里,牙齒咯咯作響,勾踐覺得,自己可能要失去范蠡了。

  范蠡來越國的年頭不算長,也不算短,在勾踐剛即位之初,還是好好給他出了不少主意的,可惜當時的勾踐剛愎自用,沒有聽從,直到受困於會稽山,才意識到范蠡這些諫言的重要性。

  於是他便將其引為肱股心腹,范蠡也沒讓他失望,三年來陪伴身邊,簡衣陋食,毫無怨言。真國士,當如此!

  可現如今,面對吳王的邀請,范蠡有了更好的出路,還會守著自己這個敗亡之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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