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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微微沉吟,孔圉也拐彎抹角地這樣提醒過,這蒯聵無人君之狀,破衛後能不能更換一位公子做國君?趙無恤也挺詫異,因為蒯聵看上去還算勉強,難道在國內時真的無法無天,讓所有貴族臣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不過蒯聵若真能幾年內就讓衛國人對他離心離德,趙無恤反而會更高興些,衛也好曹也好,他這個人,吃到肚子裡的肉,絕對不會再吐出來!

  「勿憂,只要有我在,蒯聵是無法為所欲為的,渠邑會留給你,讓你在那終老,無人打擾,何如?」

  「多謝將軍!」彌子瑕心裡一松,今夜的事情算是商定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他,他成功地將老情人賣了個好價錢,也賣掉了衛國的未來。

  ……

  是夜,在彌子瑕的指引下,趙兵趁夜摸向了宮城,彌子瑕再度坐吊籃登城垣,約定好三更時開門,讓趙軍掩殺進去。

  而此時此刻,衛侯元卻對此茫然無知,他將所有事情都交給了王孫賈、蘧伯玉、祝鮀三位肱股之臣,自己一個人抱著酒坐在台上吹著風,還招來了樂官。

  「君上,老臣來了……」

  熟悉的腳步聲,樂官抱著琴受招而至,還是那麼身形瘦削,十指修長,只是頭上已白髮蒼蒼,不若年輕時風度翩翩了。

  我們都老了啊,不比當年……衛侯元見此情形,也不由心中一哀,隨即慘笑道:「師涓,寡人就要亡國了,你過來,再為孤奏一曲桑間濮上之音吧!」

  第736章 亡國之音(下)

  師涓,鼎鼎大名的衛國樂師,近幾年他大隱於帝丘,可早些年,卻是名傳諸侯的雅士。

  那是弭兵之會後的和平年代,師涓是風華正茂的衛國樂官。春秋之世,樂官多數是盲人擔當,因為當黑暗遮蔽了雙目後,他們能更好地辨明音樂。

  但師涓例外,他雙目清明,卻記憶超群,聽力非凡,曲過耳而不忘,在彈琴方面更稱得上「天才」。他年紀輕輕便與晉國的師曠,鄭國的師慧齊名,帶著那把七弦古琴,當音樂奏響時,能令無數濮陽女子為之傾倒。

  他能寫列代之樂,善造新曲,用來替代古曲,譜寫過表現四時的樂曲。春有《離鴻》、《去雁》、《應苹》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華》、《流金》之調;秋有《商飈》、《白雲》、《落葉》、《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陰》、《沉雲》之操。

  師涓將這些四時新曲演奏給同樣年輕氣盛的衛侯元聽,衛侯聽後久久沉湎於新曲中不能自拔,竟忘了料理國家政務。以至於蘧伯玉憂心忡忡地規道:「師涓譜寫的四時新曲雖然發揚了氣律的特色,但這些新曲都是聽了讓人心神迷亂,跟風雅古曲大為不同,不適宜在宮廷演奏。」

  當時衛國內外群臣稱得上群賢雲集,衛侯也頗有中興之志,很注意諫言。那之後衛侯疏遠了師涓很多,他也不以己悲,開始雲遊各國尋找靈感,間或才回衛國一趟。

  世道漸漸變了,諸侯開始摒棄禮與信,對天子和國君也不再尊重,甚至連祭祀和聘享也怠慢起來,宗姓氏族開始向小家庭解體。衛侯也從銳意進取的青年雄主變成暮氣沉沉的昏庸之君,身邊的賢人仍在,卻只能做泥瓦匠,好讓衛國這間大屋子在風雨飄搖中多撐一會。

  師涓也老了,手指的靈敏不如當年,記憶漸漸消退,甚至連留下的樂譜都被蘧伯玉焚毀。蘧伯玉太天真,以為焚了這些新曲就能阻止國君淫樂,但衛侯元的男寵和佞臣卻一個接一個。

  連宮中樂官也換了一批人,他們哪是在奏什麼雅樂啊,而是更加淫靡荒唐,不堪入目的東西!

  師涓震驚,怒其不爭,恨不得自己瞎了眼。

  見衛國宮廷成了這般模樣,他沒有選擇避而遠之,而是再度入宮,希望能以修習到極致,不再依靠新奇的曲子勸誡衛侯。然而為時已晚,他跳進了一個火坑,正巧碰上趙軍圍衛,於是師涓便被一同困在宮城裡了。

  被困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樂官,除了彈背上的琴,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加上聽力靈敏,所有事情都往耳邊湧來:衛人的懼怕,士卒的膽怯,將吏的懦弱,城外接連不斷的發石聲,瓦礫的碎裂聲,眾人的哭泣求助聲,分發食物時的爭搶,貪婪的咀嚼,口水的吞咽,腹中的咕咕作響……

  白髮蒼蒼的師涓只能抱著琴擠在人群里,閉著眼默默忍受一切,這時候,他後悔自己生來有如此敏銳的聽力,恨不得自己聾了。

  今日受到召見,他不喜亦不憂,穿上一身簡樸的麻布白衣,背著古琴前來。再見面時,如今的衛侯早沒了剛即位時的意氣風發,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半百老人衣著邋遢,倚在台榭的欄杆上,手裡搖著玉酒杯醉生夢死,大概是希望一覺醒來,城外的趙兵就會褪去似的。

  「師涓,你最擅長識人心,告訴寡人,我是一個昏聵之君麼?」衛侯元紅著眼睛,昏昏沉沉地問道。

  ……

  師涓猶豫了一會,說道:「君上繼位之初,非但不昏聵,且頗有中興衛國之狀……」

  他還記得那是二十多年前,衛國的司寇齊豹、北宮喜、褚師圃等四家叛亂,是年夏曆六月二十九日齊豹首先發難,以伏兵殺衛侯之兄公子縶。當時衛侯在平壽,聞亂返都,但時局已經失控。在旁邊看來,這位年輕的衛侯,恐怕要失國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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