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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有的都鄙已經消失,替代為亭和里,亭長手持木牘和繩索在塗道上監察行人,鎖拿盜寇,讓孔子眉頭大皺。

  他辛苦恢復的井田之法沒了,阡陌盡化為坦途,鄉射禮也沒有按時舉辦,反而有一部分青壯在里長帶領下,手持竹矛、大毛竹、藤盾在野地里進行訓練,那是一種奇怪的陣法。甚至連人們的尊卑有序,以及守禮、鞠讓的風範的少了許多,到處都在小吏板著臉監督下忙著耕田犁田,為即將到來的春耕做準備。

  中都邑宰宰予,邑司馬樊須(樊遲)出邑外十里處親迎,以弟子之禮見之,禮數倒是十分周到。但他們兩個都不是孔子所喜愛的弟子,雖然,他也無法否認他們的能力。

  宰予的口才不比子貢差多少,攀附權貴的能耐卻更甚之。而樊遲跟子路、冉求學會了領軍之才,將邑兵打造得有模有樣,頗有幾分趙氏武卒的架勢,可惜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孔子最不提倡的親自動手種地植菜,研究農稼之道……

  有這兩個對他「克己復禮」之道理解最淺,功利心卻最重的弟子在此執政,中都邑變成這副模樣也就不奇怪了。

  人多的時候孔子不好發作,稍晚只剩下一群弟子在側時,孔子便問道:「中都曾被盜跖禍害,被他破了外郭,野無遺孑,不是一年多時間能恢復過來的,可我在中都所施之政,為何不復行之?」

  弟子為吏,行夫子之政,這在孔門之內,被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是孔子有教無類的一個目的之一。

  宰予今天一副宰臣打扮,冠冕堂皇,他施施然行禮後反問道:「夫子,中都邑在盜患後能恢復成這番模樣,民眾有衣有褐,無凍餓之憂,又棄骨大澤之難,有何不好之處麼?」

  孔子愣住了,宰予的執政能力不錯,樊遲也能保境安民,在他們倆的合作下,中都的確欣欣向榮,沒什麼不好的……

  可是!

  「可這絕不是復興周禮之政!」

  宰予反問:「莫非一定要以周禮治邑才行?」

  孔子苦口婆心地說道:「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眾只能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才是為師希望汝等在中都推行的治道。」

  他覺得中都短時間還好,長此以往,必然會背離聖人之道,正所謂「國將亡,必多制」是也。恢復簡單而有效的都鄙禮樂之治,才是維繫邦國,乃至於整個天下的王道。

  「所謂人亡政息,為師尚在人世,奈何貿然更之?」

  我還沒死呢!

  說到這裡,孔子已經有些生氣了,他如今已經是魯國位高權重的大宗伯了,還希望著在增強君權後能將中都的治理推廣全國,在東方再造宗周。孰料這塊試驗田竟然種上了別人家的糧食,怎能不惱?

  顏回和公孺良等人紛紛對宰予使眼色,連樊遲也有些手足無措。

  夫子已經說到這程度了,子我,你還不趕快認錯道歉,改其政而遵夫子之道麼?

  宰予抿著嘴不答話,卻有自己的心思。

  他入學時思想活躍,好學深思,善於提問,一度受到同樣「好學不厭,誨人不倦」的孔子欣賞。

  但他也是孔門弟子中,除了子路外唯一一個會正面對孔子學說提出異議的人,比如質疑三年之孝,認為一年足矣。又比如故意提出難題為難孔子,宰予假設這麼一種情況:不是說殺身以成仁麼,如果告訴一個仁者,另一個仁者掉進井裡了,他應該跳下去救還是不應該跳下去救?因為如跳下去則也是死,如不跳下去就是見死不救,是為不仁。

  凡此種種,都受到了孔子批評,最終導致孔子對他的厭惡。於是宰予也對孔子之學產生了厭倦,大白天上課時居然晝寢,被孔子罵作「朽木不可雕也」!

  可在投靠趙無恤後,在刻意效仿趙氏三邑的「新政」時,宰予卻仿佛找准了自己未來。

  雖然一開始並不明顯,但這才是大霸之道啊!

  於是宰予跪地長拜:「夫子崇尚子產,小子也喜歡他的為政之道。小子就用子產的一句話來表明志向罷。小子不才,所施之政不指望施及子孫,僅僅能救世而已!」

  孔子一怔:「此話何意?」

  宰予再拜,三稽首,觸地有聲:「夫子克己復禮雖能被萬世效法,但卻不足以救這亂世,能救世者,唯趙小司寇之新政。其中有懲戒之刑,有約束之法,有強國之兵,有富民之業,有損益之禮,更難得的,是有開拓之心!」

  夫子啊,孔門之道不適於亂世,你就當我是一塊不能塗上牆的糞土,一根以你巧手也不可雕琢的朽木,一個背棄儒道的弟子罷!

  第445章 野心

  「巧言令色,鮮矣仁!」

  是夜,中都的這場師徒相聚最終不歡而散,孔子在扔下這樣一句話後,再不將宰予這個背棄周禮治邦的人視為自己的弟子。

  他事後還對顏回感慨道:「我以往看待一個人,是聽其言而信其行,以言取人,於是失之宰予,錯信了他,竟讓他在中都為政;自此以後我看待一個人,必先聽其言而觀其行!」

  接下來的行程里,孔子沉默了許多,宰予的話也對他產生了不少震動:趙無恤善於治民,這在子貢傳遞迴的晉國成邑之治里就能看出一二,畢竟晉魯兩國風馬牛不相及,孔子也並未太過在意。可當趙無恤強勢進入魯國,與孔子成了鄰居,兩相對比之下,許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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