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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壯士哉!賜之卮酒!」

  齊侯大喜,他倒沒太多尊卑不可逾越的覺悟,對有才幹者一向是比較優容的,但愛的快棄的也快,比如對待司馬穰苴便是如此。

  於是侍者與之斗卮酒,敝無存拜謝,起,立而飲之,酒漿順著濃須流到鼓起的腹圍上,裡面居然發出了一聲咕嚕怪響,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齊侯制止了笑聲,面露慚愧之色,又道:「軍中苦寒,士卒缺少肉食,竟然讓如此壯士腹中飢餓,寡人之罪也,來人,賜之彘肩!」

  侍者又與一生彘肩,敝無存也不客氣,沒有席位,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盾牌上,雙手捧著豬肘就啃了起來,仿佛餓虎在吞噬牛犢。

  齊侯看著他打趣道:「聽說你立誓要娶國、高之女?」

  敝無存擦了擦沾滿油的嘴,聲音渾厚:「然!大丈夫立於世間,娶妻必娶大氏,若不能,不如為君上戰死於城下!」

  場內眾人皆對他的大膽嘖嘖稱奇,齊侯大喜,將敝無存破格提拔為自己身邊的軍吏,在年輕的陳恆眼珠一轉在他身邊耳語一番後,還轉身問身邊的上卿國夏,可吝惜國氏的女子。

  國夏掃了似笑非笑的陳恆一眼,雖然晏子臨死前讓齊侯小心提防陳氏,但自己這位君上就是耳根子軟。陳恆會說話,相貌英俊,能陪著國君玩樂,還能不時提出些中肯的建議,如今正受寵愛,其難纏程度更甚其父陳乞,讓國夏也無可奈何。

  看得出來,齊侯是在利用這個大言不慚的人作為鼓勵士氣的手段,國夏若是不能領會這意思,難免陳恆陷害,所以他答應得十分爽快。

  「若是你能立下先登奪城之功,國氏一個庶孽宗女,許給你又何妨?」

  若是敝無存做不到,那就當這事沒發生過。若他真能立下先登之功,齊侯對功臣一向十分大方,這份功勞足夠敝無存升為大夫,擁有自己的領邑了,到時候國氏也不算吃虧。

  這可讓敝無存喜出望外。

  齊軍圍城一月,幾乎無日不攻城,但城邑內的中行氏族兵守衛嚴密,幾次機會都功虧一簣。他們期盼著來自大河以西的援軍,但卻不知道,中行氏的主力在和陳氏夾河對峙,而范、邯鄲則被衛國人拖住了腳步。至於老趙小趙兩人,此時正樂呵呵地掃蕩濮水兩岸,為自家撈利益,才沒興趣來幫中行氏背鍋。

  早先傳聞齊人要攻西魯時,范、中行除了幸災樂禍外,還幹了什麼?

  齊卒中最為勇敢的自然是敝無存,這一日,他身被數創,最後真的搶先登上夷儀的城牆。但就在他站在牆頭哈哈大笑的時候,卻被一支從背後射來的流矢擊中背心,死在牆頭之上,隨即齊軍被擊退,他的同僚連敝無存的屍首都沒來得及搶回。

  在敝無存的帶動下,齊人頓時心生同哀之心,而哀兵必勝。跟在敝無存身後的東郭書撂倒兩個夷儀人後再度登上城牆,犁彌緊隨其後,兩人一左一右,仿佛驂馬與服馬一般擋住了夷儀人的反擊,主宰了城垣的攻防,齊人順著他們開出的道路,像潮水拍岸般涌了進去。

  「城破了!」

  「城破了!」

  從八月底開始到十一月初,經過齊人五萬人歷時兩個月的鏖戰,終於攻陷了這座城池!

  ……

  勝利後,齊侯杵臼乘坐戰車開入城中,享受勝利者的滋味,他意氣風發,賞賜據說是第一個登城的犁彌。

  但犁彌辭謝了,說:「有先登城牆者,下臣緊隨其後,此人為了能快速移動而拋下了銅胄,只戴著白色幘巾,還披著公豬皮斗篷。」

  他說完目光轉向東郭書,齊侯便轉而賞賜東郭,連同有輔助之功的犁彌,兩人卻再度推辭。

  「若沒有英勇戰死的敝無存,吾等根本沒機會登城,還希望君上能尋找這位勇士的屍首,妥善安置。」

  「然,理應如此。」

  齊侯頷首,但齊人強攻夷儀,殺傷數千,自己也付出了近十分之一的傷亡,屍體在城垛上堆積如山,根本無從找起。

  於是齊侯召集夷儀數千降兵宣布說:「誰能找到敝無存的屍體,賞賜五戶,免除十年勞役!」

  重賞之下,屍體和各種殘垣清理得極其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敝無存的屍體。他中箭數矢,死時卻雙目瞪圓,依舊緊握短劍和木盾尤不鬆手,東郭書和犁彌兩名大力士都掰不開,只能如此下葬。

  而他背後那支致命的箭,卻不知何時被人拔走了……

  一切都湮沒於無聲,似乎一切都是巧合,而非預謀已久的陰謀。

  齊侯既然做,便將形式做足,他親自下場,三次為敝無存的屍體穿衣服,給他犀牛皮裝飾的高貴車子和長柄傘作為殉葬品,而且先把屍體送回麥丘。他讓拉車的夷儀人跪著行走,全軍數萬人吊哭他,而齊侯甚至還在泥濘處親自推車……

  「有君如何,焉能不死戰!」

  「晉人欺壓我齊人的百年之恥,此次便要一一償還回去。」

  齊國人沸騰了,本來他們滿心想著,打下夷儀便可以解散歸家,現在卻都不好意思提出,反倒生出了再替齊侯打一仗的想法,反正今年冬天也不算太冷,農活得開出才陸續開始做。

  「軍心可用!陳氏子之策果然是妙計!」

  人前哭哭啼啼表演完畢,齊侯在人後卻嫌棄地將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在泥濘地里行走時弄髒的袍服全部燒掉,換上嶄新的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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