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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年夜共思計

  賴尚榮揮揮手示意下人將那班小戲領到偏廳上更換衣服。妝點粉墨過後,兩個打扮的伶伶俐俐的小生旦走到正堂內向眾人微微鞠躬。

  大丫鬟錦嵐捧著戲單子走上前來讓賴嬤嬤點戲,賴嬤嬤點了一出遊園,便將戲摺子傳給下首的賴大媳婦,賴大媳婦隨意點了一首豪宴又將戲摺子遞給賴升媳婦……

  於是眾人都點了一出自己愛聽的,錦嵐方才捧著戲摺子躬身退下。

  少頃,堂屋內絲竹悠揚,鑼鼓響徹,咿咿呀呀的唱腔幽幽響起。女眷這邊一時聽的入神,只用手合著拍子搖頭晃腦的聽著。外頭男席上幾乎都是粗人,不怎麼聽這種幽怨哀婉的唱腔。且認真說起來,這兩個風月生旦唱的還沒有柳湘蓮的好,大家更是覺得沒什麼意思。倒是推杯換盞的呼喝起來。

  酒過三巡,馮紫英開口提點道:“此番瑾兒奉聖上之命在西海沿子重開市舶司,我們這些兄弟自然是支持你的。只是最近這幾個月我們暗暗打量著南安郡王一脈勢力,好似不怎麼喜歡你過來成事兒。”

  衛若蘭開口冷笑道:“他當然是不希望朝廷重開市舶司的。如今我們和西海諸位藩國的關係很是緊張。我們大業朝的絲綢瓷器等物都運不出去,外頭的香料機括玩意兒也很少能運過來。這當中那些暗暗走私的人就得了最大的利潤。倘或瑾兒真的開了市舶司,那今後大業商人和外頭藩商的選擇可就多了。對於那些指著走私發財的人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好事兒。”

  聽到這裡,柳湘蓮也忍不住搖頭嘆氣道:“以前只聽說西海沿子這邊的仗不好打,大抵是因為藩國人jian詐,且兵器火炮犀利的緣故。可是真的參與其中,放才曉得西海沿子多年未能竟功,大抵還是人心不足啊!”

  衛若蘭義憤填膺的冷哼道:“人道是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惜命,則國泰民安。可如今的西海沿子卻是文官惜命,武官貪財,為了區區銀錢竟然至我大業朝諸多將士與百姓的性命安危於不顧,幾次三番故意放水,將原本能大勝的仗打得憋憋屈屈的。跟著這樣的元帥做事兒,還不如——”

  馮少英沉聲說道:“衛兄慎言。”

  衛若蘭憤憤的住了口,神色依舊不平。

  馮少楠沉聲說道:“所謂精忠報國,本就是文官武將最該做的事情。可如今多少世家貴胄貪圖私利置江山社稷於不顧。怪不得當年聖上登基伊始很瞧不上這些老牌功勳的行為。如今看來,他們的動作著實叫人看不順眼。”

  賴瑾微微笑道:“有道是一顆老鼠屎攪了一鍋湯。像他們那樣的人必然是少數。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作孽的,終究逃不過世事倫常,陰司報應。”

  沈軒看著燈光下賴瑾越發如玉的面容,很是鄭重的說道:“你放心,到了西海沿子之後,我們都會幫你。”

  賴瑾回頭看著沈軒一臉認真的模樣,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抬頭看看屋外的天色,只見一輪銀盤高懸天際,月色如銀,夜幕深邃,爆開的煙竹在漆黑的夜幕璀璨綻放,然後留下一道道白煙裊裊散去。不覺心下一動。起身離席往外頭走去。

  賴嬤嬤等人見狀,立刻出聲詢問道:“你往哪裡去?外頭爆竹利害,仔細天上掉下火紙來燒了。”

  賴瑾回頭,微微笑道:“只覺得屋子裡有些熱了,想出去散散熱氣,即刻就回來。”

  賴大媳婦立刻說道:“夜裡風硬,仔細貪涼風寒。你且披了厚重大氅再出去。”

  這廂伺候賴瑾的大丫頭錦香立刻捧著一件兒白狐狸皮大氅給賴瑾披上。賴瑾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慢悠悠往外走去。

  此時月光清冷,滿院子的廊檐屋角和乾枯落雪的樹枝上都掛著大紅色的燈籠和亮亮的彩燈。底下的鵝卵石小徑倒是打掃的乾乾淨淨的。樹根底下堆著掃過的殘雪,在月光和燈燭的照耀下顯得越發晶瑩。順著鵝卵石小徑逶迤前行,便是賴尚榮為了博取孫氏歡心辛苦移植過來的一院子梅花。因此這小院兒也叫做賞梅園。這院子當中大多都是玉蕊檀心梅,通紅的花瓣鵝黃的花芯應著枝頭上的殘雪和天上的月光,顯得分外幽靜怡人。

  古人云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靜悄悄的夜裡周身縈繞著輕輕淺淺的梅花兒香氣,果然是分外靜謐。

  身後傳來一陣踩雪而來的咯吱咯吱腳步聲,賴瑾心中一動,轉過身來,看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沈軒慢慢暈開了嘴角。

  於是散發著銀光的月色之下,璀璨的煙竹盛開在透頂,一位身披白色狐皮大氅的俊秀雅致少年安然站在梅花樹下,透頂是散發著鵝黃暖色的脖領繡球燈,越發襯出少年膚色如玉,繾綣風流。

  沈軒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呆呆的站住了腳。

  賴瑾看著沈軒不由自主又露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樣,不覺搖頭嘆氣,開口說道:“怎麼這麼多年,你還是這樣?”

  沈軒回過神來,湊到賴瑾跟前,低聲說道:“只在你跟前兒這樣。”

  賴瑾忍不住的彎了彎眉眼。沈軒身手握住賴瑾藏在大氅下的手,又呆呆的杵在那兒不說話了。

  兩人都沒注意到,賞梅園外頭垂花門旁邊,幾個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人影觀察半天。最終還是薛蟠壓低嗓音悄悄問道:“聽見他們幹什麼了?”

  衛若蘭搖頭,很是遺憾的說道:“好像就是站著也沒說話。”

  薛蟠翻了翻白眼,很是鄙視的說道:“這大冷的天兒跑外頭傻站著,純粹有病啊。要是我和小柳兒的話——”

  一旁的柳湘蓮聞言狠狠踩了薛蟠一腳,薛蟠痛苦的悶哼一聲,再也不敢多話了。

  其餘幾人見狀,忍不住的噗嗤笑出來。

  賞梅園裡頭的沈軒立刻高聲喝道:“什麼人?”

  前來偷窺的眾人面面相覷,最終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大家斯斯艾艾的從門後頭魚貫走出來。

  薛蟠走在最前面,咧著嘴哈哈笑道:“今兒天氣真不錯,一點兒雪絲兒都沒有,你看這月亮大的,像臉盆似的。”

  一句話剛剛落地,只見天空突兀的飄起了小清雪。一塊烏雲也慢悠悠的飄了過來,漸漸遮擋住月光。

  薛蟠有些尷尬的抽了抽嘴角,乾笑道:“這天兒……還真是善變哈?”

  眾人默默看了薛蟠一眼,只看得薛蟠的神情越發扭捏羞澀,縮手縮腳的就像個小媳婦似的,還時不時故作靦腆的扯著衣角晃悠晃悠,看得眾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子,賴瑾這才問道:“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賴瑜嘻嘻笑道:“薛大哥哥見哥哥剛剛出來,沈大哥就尾隨哥哥去了,就說當中一定有個緣故。非得拽著我們一同出來觀看不可。”

  薛蟠立刻痛心疾首不依不饒的指著賴瑜,跳腳哀嚎道:“叛徒啊,叛徒!”

  柳湘蓮實在看不得他癲狂做戲的模樣,伸手推了他一把喝道:“且老實些罷。還沒喝兩杯酒,你倒是撒起酒瘋來了。

  薛蟠饒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不讓人省心的一個人,可不知怎地一見了柳湘蓮就跟抽了骨頭怕老婆的軟漢一樣,當即熊了下來,湊到小柳兒跟前諂媚笑道:“你不喜歡,我不大聲說話就是了。“

  柳湘蓮略有不自在的瞪了薛蟠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粗聲粗氣好似不耐煩的注意薛蟠將衣裳攏的厚實些,剛剛喝了熱酒,這會子被冷風吹,仔細得了風寒。眾人看在眼裡,不覺心下瞭然。

  沈軒鳥摸悄的走到賴瑾身後,幫助賴瑾從後頭擋住吹來的冷風。他從小就不怎麼喜歡說話,也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話,因此薛蟠的口花花和柳湘蓮的殷切囑咐他學不來。不過他嘴上木木的,手底功夫勤快也就是了。

  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灼熱視線,賴瑾回頭看著沈軒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深深看著他,不覺心下一暖,稍稍後退一步,離著沈軒更近了一些。

  馮紫英幾個沒好聲的怪叫起來。剛剛起鬨的說了一些帶著顏色的笑話,大丫頭錦嵐過來見禮,開口笑道:“席上已經擺了夜宵了,老太太請幾位公子回席上吃飯。“

  於是眾人又笑嘻嘻的回了正房。

  大堂里燈火通明,異常暖和。賴嬤嬤見著眾人搓手縮肩的走了進來,不免開口笑道:“你們這些個小子就是喜歡熱鬧。有什麼話不能在席上說,偏得要到那天寒地凍的外頭說話。竟然連夜裡風硬都不顧了。偏生你們都是些半大的小子,這要是我們歲數的老人兒,興許明兒就得頭疼腦熱下不來床了。”

  眾人嘻嘻笑道:“實在是無妨。這邊的天氣雖然說冷,但是比西北卻暖和多了。我們竟也不覺得如何嚴寒。”

  賴大媳婦微微一嘆,開口說道:“西北苦難,難為你們了。”

  當下站起身來張羅著小丫頭們換了滾滾的茶和飯菜來,又看著眾人喝了一碗薑湯,方才展顏笑道:“今兒是要守歲的,倘或半夜困了就喝些儼儼的茶來。千萬莫睡過去了。”

  這是老習俗了,眾人也都省得。當即點頭各自應了下來。

  賴嬤嬤想到當年在府中的習慣,不免嘆息一聲,開口說道:“讓他們先歇了戲,也吃點子熱乎乎的飯菜。”

  底下守著的丫頭婆子立刻去前頭傳了話,一時間歇了戲,眾位唱曲兒唱戲的感恩戴德的謝過諸位主人家,也都吸溜吸溜的吃起飯菜來。

  賴尚榮立刻將說書的女先兒請進來給賴嬤嬤等人講書。講的大抵也都是些慣常的老段子。賴瑾這伙兒年輕人坐了一會子又坐不住了,拿了好些鞭炮煙竹出去放煙花。賴嬤嬤等人在廳里也坐的比較乏累,看著一群小子們在外頭嬉鬧,也都扶著丫鬟的手在廊下看著。

  如此瘋瘋鬧鬧的一晚上,等到天色大亮的時候眾人都有些扛不住的困頓起來。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也眯的恨不得連一條fèng都沒有。賴嬤嬤放話叫眾人各自下去安睡。

  只聽呼啦一聲一群人都散了。各自踉踉蹌蹌的回到房中,只坐了簡單的洗漱,就上床安置不提。這會子倒顯出馮紫英等人的精神健碩來,一個個的龍精虎猛,倒是一點兒都不像是熬了一夜的人。

  沈軒看起來也不是很困的模樣,只是賴瑾覺得犯困。他這麼多年在京城活的是悠閒自在,休養生息。一寢一食全都按照最養生的規矩來,自然也是向少熬夜的。於是這會子閉目哈眼的倒在床上,沈軒雖然不困,但是很喜歡和賴瑾在一起,於是也解了衣衫爬進被子裡,摟著賴瑾睡得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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