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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去歲年終之時王子騰回京敘職,賈府為表親近便讓寶玉登門拜訪。豈料寶玉歸來之後,竟說王子騰在家中提起了賴家父子,並言語中多有結交之意。

  賈母聞言,思忖片刻就尋了賴嬤嬤說話。於是賴瑾不得不在迎來送往的百忙之中又去王家拜訪。貴為二品大員的王子騰屈尊降貴,親自迎出正廳外,態度熱切,言語和煦,親近之意溢於言表。

  賴瑾秉持著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的心理里小心翼翼地周旋寒暄著。言談間王子騰著重給賴瑾介紹了他的獨子王仁。賴瑾對於這個紅樓夢中狠心賣了侄女兒的王仁也有些好奇。只見他長得一臉清秀,氣質剛正,風度翩翩,言談舉止很有儒家君子的風範。一點都不像是內心狡詐,心狠手辣之人。要不是從原著中知道了王仁後日的作為,連賴瑾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果然,這年頭是忠是jian都無法從表面上看出來。就如當□迫沈軒給戴權當孌童的前吏部尚書里磨成,外表看去照樣是溫文爾雅,一派賢良。

  賴瑾越發嘆息一聲,心中警惕越深。

  王子騰果然是個老jian巨猾的人物,和賴瑾雲山霧繞的說了約有兩個時辰也沒表明目的。中午還客客氣氣的請賴瑾吃一頓便飯,雖說是便飯,卻是水陸八珍應有盡有。飯後的茶水竟然是武夷山大紅袍母樹上摘下的最鮮嫩的茶葉。這樣的好東西因為產量不定,連宮中也只有上皇的乾陽宮和太后的壽康宮以及皇上的大明宮才有些許藏貨。賴瑾這麼受皇帝恩寵,也未曾喝過。如今見王子騰這般神情自若的用來待客,對於王家的富貴,賴瑾越發有了深刻認識,心下暗暗咋舌。

  欣然飯畢,賴瑾起身告退。王子騰依舊什麼都沒說,含笑將人送出廳外。賴瑾揣著滿肚子的疑問歸家不提。

  只等賴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王家之後,王仁方才的儒雅溫潤驟然消失,滿面矜傲的問道:“那賴子瑜不過是榮府的奴才罷了,饒是僥倖中舉入朝,也不過是區區的五品閒官兒。像他這樣的人在京中比比皆是,父親緣何對他另眼相看,甚至還如此慎重?”

  王子騰瞥了王仁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京都人貴,五品官員自然比比皆是。但有能耐入大明宮伺候筆墨與聖上整日相對言傳身教的五品閒官兒你見過多少?十六歲就官居五品的人你又見過多少?雖然官居五品但能左右一品、二品大員升遷的官員你又見過多少?能結交京都泰半人物,無論是功勳世家還是寒門清流都能交口稱讚的五品閒官兒你又見過多少?”

  王仁被父親一句又一句的“見過多少”問的頭昏眼花,最終討饒似的說道:“那父親的意思,這小子還算厲害,值得我們收攬嘍?”

  王子騰越發失望的看了王仁一眼。“金麟豈是池中物。我們王家的池塘太小,容不下這條小龍的。況且有聖上這位真龍天子庇佑,你想收攬他,恐怕也不容易。”

  以乾元帝表面寬厚,實則睚眥必報無比記仇的心性,倘或覺察到王家竟敢把心思動到他看中的人身上,只怕收攬不成反生禍患啊!

  王仁聞言,越發狐疑的問道:“既然不能收攬,父親又何必花這麼大力氣去討好他?”

  王子騰有些無力的輕嘆一聲,搖頭說道:“不能收攬,好生結交也是有用的。如今聖上對朝廷的控制每愈增加,我們王家在聖上心中的地位恐怕大不如前。你爹爹我又總在外省巡邊,不能陪伴聖上左右,也怕有人會藉此機會在聖上跟前兒讒言。倘或我們此次能結交下來賴子瑜,有他在聖上跟前兒時不時叨咕兩句,今後我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大凡做到頂峰的官員,每到任上能不能做出成績來已經不是最重要的。關鍵在乎聖心。摸爬滾打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其實論自身素質大家都已經差不多。可為何有人能順風順水的步步高升,而有人卻只能止步不前甚至步步倒退。究其原因也不過是失了聖心而已。

  雖然文武百官都每每吹噓聖上萬歲,不是凡人。但到底帝王也是肉體凡胎,眼睛就那麼大,心也就那麼大。他只能看見他想看見的,只會留意他能留意到的。對於太多紛繁雜亂,他看不見了也就慢慢忘了。而被聖上遺忘的……

  王子騰憂心忡忡的搖了搖頭。自他被聖上恩典九省統制奉旨巡邊,次後又生了九省都檢點,如今輾轉已過了五六年。五六年的時間沒在聖上跟前兒請安,說說梯己話,訴訴衷腸,果然情分越發淡了。

  只舉個例子,年前他在大明宮謁見的時候,聖上抬手他都不太明白聖上想要什麼了。這對於自視天子近臣,左膀右臂的王子騰來說,是個十分不好的訊號。且他隱隱覺得,乾元帝對他雖然和煦依舊,但也不像當年那般重視他,認為有些事情非他不可。

  想到這裡,王子騰不免惆悵的嘆了口氣。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年他離開京都的時候,正是聖上剛剛即位,帝位不穩的時候。皇帝威嚴還沒能確立,明有上皇忠臣的不屑一顧,暗有義忠親王一脈的虎視眈眈。乾元帝手中無人,不得不倚重從潛邸就像他投誠的王子騰。

  可自西北大戰以後,帝王威懾遠播四野。馮唐一脈功勳世家趁勢依附在帝翼之下,寒門子弟沈軒憑功封侯又籠絡不少底層、中層的將士將領。聖上一舉將大業朝泰半兵馬牢牢握在手中,立時就不必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王子騰身上。

  此後查抄江南官場,又收攏了林如海,扶持了賴尚榮,順道安插無數心腹之臣。自此文官一脈也掌握泰半。王子騰的作用又些許減少,此消彼長之下,也難怪王子騰憂心惶恐。

  因此這番屈尊降貴拉攏賴瑾,倒並不是王子騰生性就禮賢下士,謙和溫潤。也不過是形勢逼迫,不得不為之罷了。

  只是這種心思,王子騰也不能跟王仁明說。自家這個兒子表面看來還好,實則心氣浮躁,心胸狹隘,難登大雅之堂。王子騰生怕自己將王家如今的形式說給王仁後,這個愣頭青似的兒子會做出什麼荒唐失控的舉動來。

  所謂伴君如伴虎,做到他們這個位子的人,哪怕渾身沒有一點兒把柄,還架不住旁人栽贓陷害。如果自己一旦把持不住露出什麼不滿端倪,只怕還不用聖上動手,自然會有那些虎視眈眈許久的人替聖上效勞。

  想到此處,王子騰忍不住的又是一陣的唉聲嘆氣。其子王仁看在眼中,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展眼元月已過。且說聖上以孝治天下,目下宮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宮中所有妃嬪均得侍疾於床前。不獨不能省親,亦且將宴樂全免。在此等大環境下,秦牧和林黛玉的婚事也不得不就此拖延下來,賴瑾這位迎親老爺想要旅行職責恐怕還得耐心等待。

  天入二月,春寒料峭。每年一度的童試如約而至。因今年家中有賴瑜要下場,賴府上下又忙活開來。只是先前有賴尚榮和賴瑾的經驗,如今雖然忙亂倒也不至於慌張。該準備的特製考箱早已準備妥當,退了里子的大毛衣裳也都用玉色綢里的哆羅呢包袱包好。只等時日一到,立刻駕著馬車送賴瑜入場。

  賴瑜雖然年歲尚小,但身體素質還算可以。連考五場下來,出考場的時候依舊活蹦亂跳,精神奕奕的。引來周圍眾人側目而視。待探得賴瑜便是一門雙探花的賴家幼子,不免又嘆了幾聲家學淵源。

  兩個月後,初次下場卻蓄勢待發的賴瑜很順利的通過縣試,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也都順利通過。雖然名次並沒有如賴尚榮和賴瑾那樣非常靠前,但也領了第一等的“稟生”,說出去也是吃公家糧食的秀才老爺了。

  對於這樣的成績,賴家上下很是欣喜。消息傳到榮寧二府的時候,賈母和諸位太太老爺也都送了慶賀的表禮過來。眾人都是一團和樂,唯有賴瑜有些鬱郁不安。這小子雖然平日不怎麼顯露,但向來眼高於頂,把師傅、父親和哥哥作為自己的榜樣。整日裡想著的都是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一朝下場就失了先機,小包子這兩日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刻苦讀書。準備來年會試一雪前恥。

  不過賴瑾在深思熟慮之後,卻並不準備讓弟弟高中太早。就如同他自己一般,雖然年少成名,高中探花,點入翰林,但這麼多年得到的也僅僅是些虛名而已。要不是乾元帝要借重抬舉自己而安撫遠在江南拼殺的賴尚榮,以及自己恰好處在皇帝剛剛登基,急需拉攏功勳世家的緊要關頭,恐怕聖上也不會默許自己周旋在世家與寒門當中,慢慢經營自己的人脈網絡。

  所以少年神童的才名,給賴瑾帶來的失意遠遠大過好處。畢竟不是所有年少成名的人都向賴瑾一般有一顆已經足夠成熟的心靈。傷仲永的例子比比皆是,賴瑾可不希望自己器重的弟弟亦如同他一般,在翰林院這樣的閒散衙門消耗了自己最美好最該進學的一段時光。

  所以在賴瑾的計劃中,明年的會試不準備讓瑜兒參加。而是想讓他在林如海的身邊多學幾年,等到把書面文章和某些應對人事的技巧和思維學到手後,賴瑾希望接賴瑜去西海沿子瞧瞧。然後再派人保護他去遊歷天下。等三山五嶽都走了個七八亭之後,估計賴瑜那時也不過十七八歲,正是嶄露頭角,入朝為官的最好時機。

  心中有了這樣的打算之後,賴瑾更不希望賴瑜因為應對考試而將自己逼的困苦不堪。於是一面言辭開導弟弟,告訴他紙面文章終究是小事,另一面也修書給遠在江南的老爹賴尚榮,將自己的計劃一一說給父親聽。

  約莫過了半個多月,賴尚榮的回信送了回來。信中對於賴瑾的打算大加讚揚,還針對賴瑜目下的情況提出了不少具體的建議,讓賴瑾看的深以為然。

  得到了父親的認可之後,賴瑜下一步就是去同林如海商量。古人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林如海和賴瑜的關係也是非常親密的。賴瑾有了這樣關乎賴瑜一聲的打算,論情論理都應該同林如海商議一番。

  賴瑾到了林府的時候,林黛玉正在後院兒房中繡針黹。林如海直接將人引入了書房,賴瑾開門見山的將自己的打算說給林如海聽。

  林如海沉吟片刻,頷首說道:“其實這兩日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畢竟瑜兒年歲太小,即便有了好成績也只是紙面文章。哪怕三年之後能高中狀元,聖上和朝廷大員都不會允許一個幾歲的小娃娃去任一地官員。可要是在翰林院蹉跎幾年,他畢竟不是你,也沒有你如今的沉穩性子,恐怕時間長了會消磨掉他的雄心壯志。因此你說的這些話也是我如今考慮的。原本還想著要怎麼同你們說,既然你們也是這樣的想法,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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