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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賴瑾的盤算,賈芸半點兒不知。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感恩戴德的謝過賴瑾,並發誓今後要以賴瑾馬首是瞻,絕不貳心。只是他為人沉穩口拙,倒也不是個伶俐賣乖的人。心中有意,面上卻抹不開面子說的天花亂墜,不過是一味的心裡發誓罷了。

  賴瑾喜歡的也是賈芸這樣的性子。倘或他和賈蓉賈薔一樣口花花的油嘴滑舌,賴瑾還真未必敢用。於是主客兩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相處起來倒是越發的融洽默契。

  又和賈芸閒談幾句,囑咐他在書院中認真念書不必擔心月例云云,賴瑾這才放了賈芸家去。

  次後幾日,乾元帝接連召諭賴瑾於大明宮,每每問對重建市舶司一事。賴瑾就著自己寫過的條陳一一刪改添加內容,終於在年前時候將原本的條陳完善的差不多了。

  這日,依舊伴駕於臨敬殿。

  乾元帝端坐在龍案前批閱奏章。賴瑾於一旁恭敬站立,添水磨墨。

  外頭把守的戴權躬身進來,低聲說道:“啟奏陛下,賢德妃娘娘燉了一碗糖水燕窩,特來求見聖上。”

  乾元帝持著硃筆的手臂一頓,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賴瑾低眉斂目,默不作聲。

  乾元帝靜默片刻,淡淡說道:“東西留下,人就不必進來了。臨敬殿不是後宮,妃嬪不得擅入。”

  饒是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聽得戴權臉色大變。躬身應道:“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告訴娘娘。”

  言畢,滿頭大汗的退了出去。

  乾元帝眼睛依舊落在奏摺之上,口中卻道:“朕常聽聞京都街頭巷尾一句童謠,不知子瑜可曾聽聞?”

  賴瑾心中一跳,低聲接道:“聖上贖罪,微臣不曾耳聞。”

  乾元帝輕笑一聲,開口念道:“寧國府,榮國府,金銀財寶如糞土。這滿城的百姓都在謠傳,說賈府銀庫幾間,金庫幾間,使得傢伙都是金鑲玉嵌的,家裡擺設都跟水晶宮似的。家裡使喚的丫頭們的穿戴比尋常四五品官員家的正經姑娘都富麗。說的真真兒似的,就好像他們親眼見過。你說好笑不好笑?”

  賴瑾握著朱墨的手一緊,死死攥了起來。

  乾元帝淡然說道:“如今重建市舶司的條陳已經完善的差不離了。左不過明年初夏,朕就得派你去西海沿子籌建市舶司。朕希望你這一段時日能多多準備這件大事兒。至於尋常安插人等,提攜舊交的瑣事,就暫且放在一邊罷。”

  一句話的功夫,賴瑾只覺得整個脊背都嚇濕了。適才還覺得戴權跟在乾元帝身邊多年,也忒不經嚇。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恐怕還不如戴權。至少,戴權才剛是穩穩噹噹的退出大殿。而自己如今卻有些腳軟的不能動彈。

  乾元帝抬眼看著大汗淋漓的賴瑾,溫聲笑道:“朕不過是隨意說兩句閒話。你竟嚇成這幅模樣,也著實沒有擔待一些。看來朕還得好好歷練一些,總得叫你知道什麼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才是。”

  賴瑾吞了吞口水。勉強鎮定的說道:“微臣膚淺,有勞聖上調、教。”

  乾元帝挑眉,淡然說道:“對於得力的臣子,朕從來不吝嗇指教。只要他遇到什麼為難肯與朕明說。而不是躲在背後弄些小伎倆,反而叫人猜疑朕的心胸。”

  賴瑾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口中說道:“微臣——”

  乾元帝擺了擺手,突兀的打斷賴瑾的話,微笑道:“這句童謠你真的沒聽說過?”

  賴瑾沉默半晌,細不可聞的說道:“微臣……聽過。”

  乾元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繼續問道:“下半句是什麼?”

  賴瑾盯著光可鑑人的漆黑金磚,沉聲說道:“吃不窮,穿不窮,算來總是一場空。”

  乾元帝輕輕應了一聲,開口說道:“起來吧。”

  賴瑾緩緩起身。乾元帝又吩咐道:“磨墨。”

  之後偌大的臨敬殿,除了聖上翻閱奏摺的聲音,賴瑾磨墨的聲音,再無半點兒聲響。

  直至晚間宮門落鎖之前,乾元帝才放了賴瑾出宮。依舊是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送人出來。饒是從小練習武藝,繃直身子磨了一天墨的賴瑾也有種腰膝酸軟,肩肘疼痛的感覺。宮道前後都沒什麼人經過,受了好大驚嚇的戴權上前微微扶住賴瑾的肩膀,口內輕聲說道:“大意了。”

  賴瑾聞言,微微苦笑。

  可不是大意了。既然早就知道乾元帝對賢德妃的態度有意,又怎麼能大張旗鼓的提攜賈家旁系子弟。這不是明擺著跟聖上對著幹嘛。倘或有好兒那才叫怪了。

  只是賴瑾依舊對一件事情稀奇。

  “若說我年歲輕,摸不准聖上的脾氣也是有的。可是公公向來陪在聖上身邊,揣摩聖意的功夫自不必細說。怎麼也大意了?”

  他兩個如今算是難兄難弟,情分不比一般。賴瑾更是有意拉攏親近,不免說話間也去了三分修飾,多了兩分魯直。

  好在戴權也同有此心。聽見賴瑾的問話,不免低聲笑道:“有人是假戲真做,可在旁邊看戲的看的時間長了,不免有些當真。”

  賴瑾恍然,搖頭苦笑。

  要說自己是一時大意失荊州,那戴權可就是自作自受。明知道人家是做戲,又豈可當真呢?

  沉默片刻,戴權又道:“依我看,聖上今日明公正道的罰了大人,倒並不是很生氣的模樣。想來是最近大人的舉動太過托大,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聖上恐怕打糙驚蛇壞了大事,所以才稍加懲戒一二。”

  應該是沒有真的動氣,不然犯下這等過錯,豈能是明面敲打又只罰了一天磨墨就能輕易折過去的?

  賴瑾聞言,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戴權又道:“只是聖上這會子不生氣,倘或大人回去之後沒能收拾妥當,那就說不準了。”

  賴瑾猛然站定。思量片刻,向戴權謝道:“多謝公公提點。”

  戴權擺手笑道:“你我什麼關係,不值當白說這一句。”

  饒是如此,賴瑾還是鄭重其事的謝過,並約了戴權改日喝茶,方才辭別離去。

  送走賴瑾再次回宮復命的戴權躡手躡腳的進了臨敬殿,直至御案三尺前躬身跪拜,以頭觸地,默然不語。

  乾元帝也沒搭理戴權,一直批閱奏章直到晚飯時分。方才沉聲說道:“起來吧。“

  戴權送了一口氣,立刻站起身來。走到乾元帝身邊賠笑道:“該傳晚膳了,聖上是在臨敬殿吃還是回後宮吃?”

  乾元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看了戴權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自然是去鳳藻宮了。”

  戴權低聲應是。立刻吩咐龍輦擺駕鳳藻宮。乾元帝走過戴權身邊的時候,輕輕說道:“你也是朕身邊的老人了,不要自作聰明。”

  戴權聽了這話,非但沒覺得惶恐,反而緊張的神色一抹,細細笑道:“奴婢原是魯鈍的人,承蒙聖上不棄,奴婢才有福分服侍聖上。奴婢兢兢業業,只想著效忠主子。只是奴婢太蠢了,才智不及聖上萬一。總是不曉得聖上在想什麼,奴婢萬死難以贖罪。”

  乾元帝好心情的挑了挑眉,沉聲說道:“擺駕鳳藻宮。”

  ……

  且不提宮中如何,只說賴瑾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了賴府。賴家眾人瞧見賴瑾面色蒼白的模樣,不免心中一驚。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你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賴瑾勉強壓住心中的紛擾慌亂,開口笑道:“今日政務紛雜,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個時候。聖上也還沒吃晚飯呢,又何況是我?”

  賴嬤嬤聞言,立刻張羅下人傳飯。賴瑾不識滋味的糙糙吃了兩口,便藉口太過乏累回房歇息。梳洗過後躺在拔步床上,心中還惦念著賈家一事如何善後。就此收手是肯定不行的,別說賴瑾自己心裡過不去,他也不能在聖上跟前兒留一個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的印象。只是一味蠻幹更是不行。畢竟聖上已經提點了。這種情況下要堅持一條道走到黑,那是傻子才幹的事情。

  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賴瑾最終也沒琢磨出一點兒思緒。知識迷迷糊糊地,胡亂睡去。

  至次日下朝,榮國府的管家林之孝帶著兒子來給賴嬤嬤請安。並向賴瑾求道:“如今得了府上的恩典,我們家的大小子終於也能放出來折騰一番。這全都靠了當年小賴大人指點念書之功。因此特來拜謝。”

  說畢,就壓著林家大小子叩頭謝恩。

  賴瑾慌忙阻攔道:“林爺爺不必如此。我和明子是從小長大的情分,能幫他做些事情,我也開心。林爺爺千萬被大人大人的,只叫我子瑜就是。”

  林崢明,就是林之孝大兒子的正名兒。當年林之孝入府做管家的時候,求老太太給起的。

  林之孝聽賴瑾這麼說,也不堅持讓林崢明下跪。只同賴瑾賠笑道:“因主子家外放了大小子,我手裡這麼多年還攢了幾個閒錢,就給大小子捐了個監生。也算是有了個做官的身份。只是我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又怎麼認識官場上的人。主子家給的恩典也夠大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麼。所以……”

  賴家眾人恍然,心下明白林之孝帶著兒子過來做什麼了。

  賴瑾倒是心中一動,隨口笑道:“這個倒也不難。連外面人的求情不過分的也都應了,何況是自己家的人。不瞞林爺爺說,這幾年賈府旁支也有不少子弟求到我的頭上的。我想著怎麼說我們一家也是從榮寧二府出來的,自然不會駁了府上人的請求。”

  林之孝點頭應道:“那時自然。如今京城內外誰不說你們賴家最曉得知恩圖報,富貴不忘本的。”

  又道:“我也算是在府上做了多年的總管,迎來送往各種打點的事情我也明白。自不會讓子瑜費了心思又搭人情的。”

  這就隱晦提到送錢的事兒了。要是擱在以前,賴瑾定然就駁了,可是今日卻鬼使神差的頷首應道:“既如此,但請林爺爺放心,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林之孝聞言,越發千恩萬謝的謝過。又在府上說了好一陣子閒話,才帶著兒子家去不提。

  等林之孝走後,賴嬤嬤皺眉問道:“你林爺爺家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雖說有些閒錢,但也並不富裕,你怎麼要他們家的銀子?”

  賴瑾微微一笑,已有所致的說道:“倘或我一兩銀子也不要,恐怕外人瞧見了越發覺得我拉攏人要形成朋黨呢。這更不是什麼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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