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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寶釵說到此處,情動之下竟然紅了眼眶。薛姨媽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緊鎖。然後傾身向前,將薛寶釵摟入懷中。薛寶釵默默含淚,哽咽不語。

  賴瑾和她認識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她情緒如此外露。饒是其中有五分做戲,恐怕剩下五分也是真情。畢竟在這種男權至上的時代,家中失了頂樑柱,唯剩孤兒寡母,就算身處富貴之家,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裡去?

  賴瑾的臉上微露憐憫,薛寶釵看在眼中,心下一松。

  “父親天資卓絕,手段凌厲。先前在世時薛家生意已經遍布大業,麾下買賣承具數不勝數。只可惜那年巡視外省過後,便染了重疾去世。因走的急,家中什麼事情都沒來得及吩咐。我雖然自覺聰明,但不過區區女流之輩,長日間拘泥在深宅之中,所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自那以後,家中外省的生意便漸漸不如從前。我知道是有些管事夥計們見父親沒了,哥哥又是個好欺騙的性子,就起了貳心。家中生意一落千丈,我每每夜裡睡覺的時候,幾乎都能看見父親站在我身邊,埋怨我辜負了他的期望,埋怨我讓薛家漸漸敗落。”

  賴瑾聽到這裡,不是滋味的嘆了口氣。

  薛寶釵轉過臉來,目光灼灼的盯著賴瑾,眼眸中閃出一道道精芒。沉聲說道:“我從不認為振興薛家的擔子只壓在哥哥的身上。身為薛家的女兒,薛家養我一回,爹爹又是那麼器重我。倘或我不能為家族爭輝,光耀門楣,庇護家族。我枉為人女。”

  當然,薛寶釵所憤恨的也不止這些。

  身為四大家族之一,薛家的地位原本是和賈家平起平坐。雖然權勢上稍有不如,但其財勢足以彌補。可是在薛家眾人上京之後,卻被榮寧二府棄如敝履。原本姊妹書信,商定下來的“金玉良緣”,也因為賈母的屢次阻攔而作罷。甚至到了最後,連事件的發起人王夫人都覺得薛寶釵一介商賈之女配不上賈家的門第。竟然起了要她做小的糊塗心思。

  如此奇恥大辱,薛寶釵又豈能默默忍受。因此她百般籌謀想要入宮,也是想憑自己的能力掙一份前程,最好也為薛家攬一分助力。等到他日功成名就,她薛寶釵自會帶著一身的榮耀顯達回到賈府跟前,耀武揚威,一雪前恥。

  賴瑾端坐一旁,默默看著薛寶釵盤旋衡量的模樣,心下微嘆。不免開口問道:“可是寶姑娘以自己的下半輩子做賭注,去搏一個看不清未來的前程,是否輕率了一些?”

  薛寶釵嗤笑一聲,溫顏笑道:“這就是我尋瑾弟弟過來商量的目的了。”

  “哦?”賴瑾挑了挑眉,越發嘆服的看著薛寶釵。

  開門見山、步步籌謀、示敵以弱,苦肉計,一環套一環,果真是每一步都算計好了。

  就聽薛寶釵頷首笑道:“瑾弟弟同我哥哥相熟。自然知道他性子魯直,沒什麼心機。不過有瑾弟弟在一旁打點周全,也能護著哥哥不出太大的差錯。可是也就僅止於此,於我薛家振興之計,並無太大作用。不過瑾弟弟倘或能與我聯手,那就大有不同。畢竟無論是心智機謀,還是窺探機密,哥哥都不能比我做的更好。因此聖上若真的想要將義忠親王一脈一網打盡。不是我自誇,只憑我一人,能抵他十年之功。”

  賴瑾嗤笑一聲,搖頭不語。雖然心中敬服薛寶釵一介女流要重振家業的大志,但是他對薛寶釵的誇誇其談矜功自誇並不看好。蓋因他太過熟悉薛寶釵了,她那點心思算計,倘或放在後宅中爭風吃醋也還罷了。真要拿到朝堂黨爭之中,恐怕未必能行。

  畢竟乾元帝手中暗衛經營多年,埋伏縱深都只能做到如今的情況,她薛寶釵又何德何能,能做的更好?

  薛寶釵見賴瑾一臉的不以為然,也不在意。依舊淡然笑道:“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瑾弟弟自然也不必以從前的目光揣度我。何況我在內宅後院如何做事兒,也不是你們前頭爺兒們能了解的。其實我也無需你為我做什麼,我只是希望在我事淨功成之後,你能為我還有我們薛家請功。不要讓旁人貪了我等辛苦,摘了我們的桃子就是。”

  看薛寶釵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樣,賴瑾嘆息一聲,忍不住還是勸道:“其實薛大哥哥如今已經做得很好了。且有我和馮大哥、衛大哥這麼多人幫他,恢復薛家早先的榮耀顯達也是指日可待。你又何必如此犧牲?”

  像尋常閨閣女子那般找個溫柔細緻又有才幹的相公嫁了難道不好嗎?從此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又何苦摻和到這種事情里?

  就像賴瑾不能明白賈寶玉的思維方式一般,對於薛寶釵執著於功名利祿,甚至不擇手段的行為,他依舊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無論是權利還是金錢,只要夠用就可以了。所謂權財,應該是由人支配,讓人過的更舒坦。而不是被權財奴役,這輩子都困苦難安。

  當然,在薛寶釵看來。賴瑾的思維也是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自己頗得聖眷,家中父輩叔輩在官場上也都混得蒸蒸日上,自然不會理解薛家人被迫打落塵埃的痛苦。因此薛寶釵此番作態,也只是希望贏得賴瑾的憐憫和支持。至於他能否理解自己的做法,薛寶釵表示那也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見薛寶釵主意已定,賴瑾雖然還有滿腹勸告的話,估計她也聽不進去。只好點頭應道:“你放心罷。倘或你真的功成,聖上自然不會忘了你的功勞。”

  薛寶釵展顏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賴瑾笑而不語。

  在旁端坐始終沒有理論的薛姨媽滿面擔憂的看著薛寶釵,唯有長嘆一聲。

  薛蟠早就說過,他這個妹妹看著溫順嫻靜,但實則牛心左性,下定了注意誰勸也不管用。之前賴瑾還有些不以為然,以為是薛蟠口沫笨拙,無以勸說。當經過了今日之事,賴瑾再也不會這麼覺得。

  不過事關自己好友最嫡親的妹妹,賴瑾還是做了最後的努力。就是那日從薛家出來之後,轉道去大理寺告訴薛蟠一聲。聽了賴瑾詳詳細細的訴說,饒是薛蟠心寬體胖,從不在意什麼。此刻也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最後還是請求賴瑾想法子將薛寶釵帶過來再行規勸。

  賴瑾自然應允。於是求人托情將薛寶釵送入牢中與薛蟠相見。薛蟠苦口婆心的勸阻,奈何寶釵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薛蟠的勸告。直到最後,薛蟠嘴巴都說幹了也無效用。只得唉聲嘆氣的愁了一回,最終還是撂開手不提。

  沒有被西海沿子聚眾靜坐一事嚇倒,卻因自家妹妹要嫁人的事兒急的滿嘴都是泡。柳湘蓮看著薛蟠如此本末倒置的模樣,也是好氣又好笑。不過見他是真心實意的為家人打算,並不因為功名權利而改了初衷。此等視皇親國戚為等閒的模樣,柳湘蓮看在眼裡,雖不說話,心中還是很敬佩的。

  最終還是求了賴瑾這個能言善辯的來開解薛蟠一回。好歹讓他不那麼著急了。

  薛寶釵嫁人一事,於薛家眾人來說是天大的事兒,但於整個大業朝來說,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甚至沒掀起一絲波瀾。

  因為乾元帝這廂終於忍到了最後,開始著手處理西海沿子將領貪墨戰死傷殘將士封賞一事。

  乾元帝親自下旨,著大理寺卿顧長卿於大理寺公開審理此案。審案當日,大理寺衙門外頭黑壓壓站了一地的人。有仕宦功勳之家派遣的小廝管事之流,有閒來無事瞧熱鬧的尋常百姓,販夫走卒一流,也有不遠萬里迢迢趕來看罪人伏法的戰死將士家屬和那些在西海沿子奮鬥了一輩子的傷殘將士。當然還有賴瑾、秦牧、陸子明這等子朝廷清流,熱血書生。

  顧長卿身著二品官府,端坐於大堂之上,威嚴肅穆。從案件審理還是一直到最終結束,花了足足有三個時辰。當中邵平成等義忠親王老千歲一脈的死忠黨羽不光是侵吞了此次的朝廷封賞,就連之前朝廷發放的糧糙軍餉也有貪墨之跡。甚至為了保守這個秘密殺人無數,所殺之人俱都是在西海沿子奮勇殺敵,忠肝義膽的熱血將士們。

  這些將士們抱著一個保家衛國的心,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上,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因為高層將領們一己之私,而死在了大業朝境內,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至此一點,邵平成等諸位將領所犯之罪便是十惡不赦。更不要提在糾察當中還查出來的眾位將領們與西海諸藩國私下交易,操控戰場勝負一事……

  種種罪狀羅列,簡直罄竹難書。

  最終審判結果下來,以邵平成為首的諸位將領俱都是斬立決。家中財產悉數充公,九族被貶為庶民流放三千里,三代之內不許入朝為官,無聖大赦,不許踏入京城半步。

  至於在西海沿子聚眾鬧事的皇商薛蟠,其心可表,其行卻違反了國法軍規。聖上念其年輕氣盛,又是一片好心,只是罰了他十萬兩銀子抵罪,然後便當庭釋放了。

  經此一事,薛蟠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為民請命的大英雄。之前在京中議論紛紛的倚情仗勢打死人的流言也都漸漸消逝,反而其在西海沿子的英勇作為被大家競相流傳。甚至連酒肆茶樓中說書的先生都編排了無數個段子為其正名。如今薛蟠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依舊有人對他指指點點,不過口內說的卻都是嘆服敬重的話。

  薛蟠紈絝半生,可曾遭遇過這樣體面的事情?每日裡來來往往喜得笑不攏嘴。原本就愛四處溜達亂竄的性子,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每日早晨天剛放白就打馬出去,不到晚間月上中天根本不回家。蹭在外頭大整日的時間,就為了聽市井上的人如何誇他的。

  此等作為,宛如小人得志便猖狂,看到柳湘蓮眾人好氣又好笑。

  他們這一群人因薛蟠的動作也受了牽連。雖然各個在西海大捷當中都立了功,但糾結士兵與邵平成等直面對抗的行為太過兇狠嚴重,說狠了一些都算得上是聚眾兵變。眾目睽睽之下,聖上要是一點兒都不處理也是不行的。

  最後除了沈軒這個罪魁禍首官職不變之外,眾人都是官升一級,但都被罰了一年的月俸。聖上雲有功當賞,有罪當罰。雖然目下的賞是厚了一點點,罰是輕了一點點。但沈軒、馮紫英等人因此事占盡民心,義忠親王一脈也不好太過咄咄逼人,也只能就此忍了。

  最後便是南安郡王這個躺著也中槍的最高西海沿子統領。雖然表面上南安郡王對邵平成等人貪墨糧餉封賞一事毫不知情,但他乃是西海水師統領。下屬犯錯,上峰自然有監督不利,管轄失措的罪過。也被乾元帝罰了一年的俸祿,小懲大誡。

  赫赫揚揚有半朝黨羽之稱的義忠親王一脈被乾元帝接連敲打,自此以後行事越發謹慎小心。乾元帝依舊不依不饒的指示麾下心腹上奏彈劾西海沿子眾位將士侵吞糧餉一事另有別情。還需細細查明其後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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